老太早先还记得一些事情,总与他念叨自己在香江的光辉岁月,说只要她登台,多少富家子弟挤进来开香槟,只为听她唱一首说不出的快活。
一个晚上赚的钱,抵得上做工半年,最奢侈的时候买珠宝首饰,进店就是横扫,眼睛都不眨一下。
过得这么好,又为什么想回来?怀念上海户口?王伯伯开她玩笑,老太摇头,说海啸来了,风急浪高,将金银钞票全部卷到水里,半毛钱都找不到了。
再回首,去时两口箱子,返时同样是这两位战友,中途那些光鲜恍若南柯一梦。
这些记忆随着年纪上升逐步衰退。
到近两年,她脑中的橡皮擦开始加倍勤快地运作起来,几乎很难完整讲出一桩往事,只能记得零星一些片段,拉住人诉说时,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听来像编了个不入流的故事。
半夜去码头徘徊,或许只是潜意识一种执念,希望穿梭回登船前,重温所有辉煌时刻。
“有时她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想,总归有一天,她可能会把自己都忘了,我也鼓励她,多看看以前的照片,能想起多少是多少,没办法,她在遇缘邨一天,我就要照顾一天,这责任就像湿手搭面粉,想甩也甩不掉的。
”
老头子讲完,喝掉杯中的温开水。
徐运墨停两秒,面无表情将一个塑袋料放到桌上。
“她路上买了一盒,原本要上船吃,但想起你,就分了两个出来她叫不上名字,说是给‘诶诶’,应该是你吧。
”
小谢怔怔,想接不敢接,王伯伯一把夺过塑料袋,年轻人以为他又要训斥自己,下意识低头,却见对方只是翻开袋子,取出两个双酿团放到他面前。
“人家送礼物给你,你不要,多没礼貌,拿着。
”
头埋到胸口,小谢鼻子发出很响的吸气声。
等再抬起,他双眼通红,剥掉双酿团包装,塞进嘴里。
在外面吹了一夜,糕点早已风干,他吃得很费力,却最终全部咽下。
王伯伯看不得这景象,背过身抹脸,随后回过头,恢复往日的气势,说滚了滚了,算你今天运道好,人没事,要再有下一次,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挂到辛爱路的路牌上面。
他指向小谢,命令:“明天八点,准时来居委,听到了没有。
”
小谢两道眼泪又忍不住往下,他抬手擦掉,重重点头。
哎,我这把老骨头,总有一天被你们折磨散架!王伯伯起身,裹紧羽绒服,临走不忘给夏天梁道谢,瞥到徐运墨,他眼神有些变化,想说什么又吞回去,叹道,蛮好,总算舍得出门了。
送走最后一波,天天只剩他们两人。
徐运墨一声不吭,还坐在那里扮演忧郁的假人模特。
夏天梁解下围巾还给对方,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