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道瑛直起身,道冠也跌落在掌心,头发披散下来,衣襟也松开。
他拢了拢松松散散大开的襟口,揉了揉宿醉疼痛的太阳穴。
默默回味昨夜情绪的余韵。
他当真是吃醉了,数年来压抑的悲伤,痛苦,怨怼,乃至仇恨一夕爆发。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冷眼指天轻骂,骂天,质问老天爷的不公。
可老天没有回应,江水涛涛奔流。
他缓缓合上眼皮,仍是一点点,慢慢地,努力地将心头的不甘,悲伤,恐惧吃下,咬碎。
掬了捧江水,慕道瑛略作清理洗漱之后,便又背起行囊,将桃花留在身后。
江水奔流,桃花盛开。
花枝拂过琉璃灯盏,新燕衔泥掠过江面,可在落拓道子未觉察的视野之外,盏内黯淡的灯芒,突然,细细地亮了一下。
刘巧娥也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很沉,她仿佛被梦魇住了,神志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时而又昏蒙。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盏灯里。
对,一盏灯。
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
一定是当初她提前留下的那点神魂,被寄存在了灯盏中,用返魂灯的碎片慢慢温养着,保留了她一线生机未绝。
刘巧娥没想过自己能活。
投水前,她不敢死。
投水后再醒来,她竟又不太想活。
有什么好活的呢?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她这一辈子爱也好,恨也好,也都遍历了,那样浓墨重彩的爱恨太累人了,倒不如人死之后,无知无觉的恬然酣梦。
轻轻松松,干干净净。
她想着想着,直到一把温润的好嗓音将她拉回现实。
“嗯,我明白了。
还有宫里那好人好事的玉旌券记得这两天尽快发下来。
”
她面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幽怨地望向那嗓音的主人。
那是个十分温和净朗的男人,一袭干干净净的青色道袍,乌发柔光似水。
明真虚静,沉稳有致,却在眉眼间微微透着点寂寞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