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宫里的消息,还是你自己的揣测?”
“我可能隐瞒,但从没蒙骗过你,是不是。
”
对面的一张面孔也作了几十年前的月亮,半边罩在影子里,是窄而扁的下弦月。
低沉着船一样捱在阴影旁,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沉到底,而不规则的边缘又在某一时刻代换作淮越的矮房这又叫人恍惚生出一点笑,好像过不多久,就能在里面听到人声嬉嚷的热闹。
怎么舍得放开?怎么舍得叫前代的月亮又照耀到今朝?
“我以为你对太上皇忠心耿耿,毕竟,你当年宁愿和师父决裂,也要追随太上皇的愿望。
”
“我与你不一样,你是师父养大的。
自然情谊深厚,真切是师徒父子,他的不好,你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能轻易抽身。
”窦止哀手一扬,窗户开得更大,风却反而收敛,伏低做小着栖在近旁:“可于我而言,师父一辈子都没来过淮越,太上皇至少驻扎过北阆。
”
“我是真的高兴”
这一句莫名其妙,林言回神看他,窦止哀却仍然望着窗外:“当年的淮越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淮越是什么样子。
我曾经做过许多设计,我替陛下收整那样多的秘闻,可我很多年都没有回到过这里,只好说这里还和很多年前一样在你们来之前。
”
“改变真是一件难也难,容易也容易的事。
”窦止哀终于收回目光,沉甸甸的,犹如实质砸在林言肩上。
外面的光在这时又发改变又绿,又橙,又金黄,许多年没人照管的竹子在这时又有了复苏的幻象。
任何事都要有牺牲,为了最后的宏伟的愿望,为了他自己心中依稀的图景,窦止哀舍下宿儒门徒的名声,舍下唾手可得的功名。
心甘情愿把自己埋没在江山的黄土,忠心耿耿的,一辈子追随着那个抗旨也要收住边城的皇子亲王。
可他当年守下的地方却成了最先的牺牲,这一回反而是他,即便牺牲北阆也不愿让今上获得一场惨胜。
窦止哀难得糊涂,他想不通这究竟是不是‘总会有’的牺牲。
淮越是他的故乡,太上皇要他来,于是他来了。
窦止哀没有听过北阆的寒风,但他见识过淮越的风沙。
这里的每一处都不是空想,都是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他真的舍得么?舍得把自己的家乡也置于险境?
缔造这份改变的功臣之一正坐在他的对面,窦止哀却觉得他的声音似乎也同阳光一般经了层层遮掩,散碎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