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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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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命。

     息再拂开堆迭的蚁群,甩净手:“现在我可以读书了。

    ”俛眉子抹一下眼睛:“是,我以为你要放弃。

    ” 两人身后,被人称作恶兆的蚁群溃散,失首的虫子逃进道路两侧,一条完整的驰道现出土色来。

     俛眉子忍住哽咽:“你这小子,还算有点耐心。

    ”他真的看不起息再,当下也是真的动容,想要揽他,却发现他直望着驰道,像座雕塑。

     原来驰道上有小车,近了,里面钻出公冶千年。

     千年眉眼有哀色,看到息再,转为喜色:“你是能杀死头蚁的人。

    ”满腹心事,到再见时才能吐露。

    千年便去携息再的手,想将无限的未来说给他听,却发现他直望着驰道,像座雕塑。

     更远处还有人。

     那人在行尘里徒步,走到彼此都能看清面容的地方才停。

     公冶千年认出他:“肖居室。

    ” 肖不阿没有回应,看着息再,泪如泉涌。

     凭着对世道的敏感,息再错以为肖不阿是他父亲。

    蚂蚁在手面上爬,被他捻死。

     “你——” “你母亲死了,你母亲已经死了。

    ”肖不阿忽然扑过来。

    息再躲闪不及,被他抱住。

     十年前是襁褓与青年,十年后是幼童与成人。

    不变的是两人的态度:肖不阿六神无主,孩子一样;息再被他抱着,却像被他依靠。

     孟皇后死了。

    反复的病情后,她于某日午夜惊起,胡言乱语至平明,咽了气。

     余数不多的日子里,她被惊疑和恐惧所扰,形态如骷髅,五感不分明,几乎等同于死亡。

    有人靠近,她就打闹,等人不堪惊吓跑开,她才伏在被子里哭。

    有宫女说,皇后高热时,曾向文鸢公主道歉,四肢发麻时,又痛苦地念着“母后就像头妖怪”。

     弥留之际,她在后梁帝怀里,听后梁帝叫她“好阿噎”,反着水。

    她的眼还有神采,焦急地寻找,终于找到殿柱后的肖不阿。

     “真没出息。

    ”她想要这样说。

     然而脱口而出的是:“希望我儿又温柔,又坚强。

    ”她没声,后梁帝也没有做出皇后薨逝的判断。

    肖不阿却抵着殿柱,恸哭起来。

     皇后就在这样一阵哭声中下世。

     肖不阿过于悲痛,终于引来后梁帝的注意。

    他只好击地,到手足流血:“悲乎楚王,年不过舞象,已经失了母亲。

    ”肖不阿的大半神魄,随着孟皇后的死而消亡。

    体肤之痛,甚至不能让他变色。

     或许看他真切,后梁帝指他的额头:“你这样关心楚王,往后别为居室。

    我给你一处地方,许你自筑殿堂,楚国恰好缺相国,就由你来做。

    ”黄门请后梁帝走。

    后梁帝还在等肖不阿的回复。

     有人踢了肖不阿一脚,肖不阿连忙称喏。

     过后他看,原来是公冶国师…… 肖不阿寻人,从一县找到另一县,乡里之间游荡。

    他有信心一眼认出她的骨肉,却因为想起她,心头如割。

    她看不起他,不让他靠近她的孩子。

    但如今,肖不阿只能向为魂的她寄语:椽栾,你不要怪我。

     他抱着息再,将实话说出。

     一旁的公冶千年和俛眉子已经失声。

     震惊过后,千年抬起凤眼,重新认识息再:灵龟吐数,风车转动,天意让他与息再相遇,之后两人相投,则是更胜天意的人为:千年这次下决心,绝不会改易,要请眼前人相助,要让他入仕,参政,掌权,控制边廷,以他的聪明,道路有千万条。

     另一边,俛眉子面如土色。

     千年或许看到了崇远的未来,而他则着眼于现在:毫末出身的人,凭借本能,活得有尊严,直到今天才得到为人的道理。

    强烈的性格会颠覆他,谁也不能帮他修正。

     俛眉子捡起手杖,走到息再身边:“如何,你还想要求学吗?” “要,我保住了那根橑,请俛眉子教,”息再不改面色,从肖不阿怀中脱出,对三人说,“今天的事要保密。

    ” 他走前,三人走后,看他指上有头蚁的血,脚下有丰满的影。

     俛眉子取下岩石里的所有书籍,闭门谢客,教了息再三年。

     他是个俗人,更是个才隐士,为师第一天,就问息再,万类与王政,想学哪一边。

     息再昂首说两边,俛眉子便让他泛读,释名,章句,韵律,说经……在荀杉处学过的东西,通通从头学起;又让他对策,内外治,勤荒政,礼物封禅,任将功劳,学校选举,赋税屯田……夜里师生二人以滩水润笔,坐对仙道与鬼神;到群书各有所出,他再让息再读史,三年将尽,息再取来当初为荀杉所做的地图,补全了西北边境与楚国腹地。

     后梁全境在他笔下。

    他起座,身形已经盖过地图。

     “听说,蚩尤大旗现世,国朝将有战争。

    ” 与千年的会面在清晨。

     “是,如果战事起,我与我父亲有安排,你且安心读书。

    哦,楚王结束大孝,传出要入省的消息,如果传言是真,我可有一段时间出不了宫。

    ”千年踌躇满志,忽略了身边人的变化。

     等他离去。

    息再才坐在岩上,冷冷地发笑。

     他这副样子,仍然能见出是十数年前在昌山吃铁渣的幼童。

    不过,他实是帝后之子,原本的第一宗室子,而非人言的野种,过去的苦与侮辱,争强与反抗,本来空洞洞的,如今都有意义。

    息再早就起了一步登天的心。

     如今时机成熟,他也要开始自己的路程。

     俛眉子在岩下看他,叹了口气。

     明媚的午后,老人到灶台下掏热炭,吞进腹中,又划开十指,浸泡在污水里。

     到晚间息再入庐时,俛眉子已经成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废人。

     “我是外人,偶然得知你的身世,于你是个隐患。

    现在你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俛眉子留个字条给他,面壁睡觉,任由息再如何摇晃,也不转身。

     许久,他感受到耳畔有附着:“老师,我今日道别,今后另有打算,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带刀,本想杀你。

    ” “你这小子!你放过我!”俛眉子无声地嘶吼,踢他出门。

     息再在庐外拜别,俛眉子在庐内喝冷水。

    师生都落泪。

    远处的直木折了。

     “楚王。

    ” “神王。

    ” 息再去找浡人,走在街上,他发现风闻快,如今各处都是人言的“楚王”。

     真正的楚王慢于风闻,半年以后到达。

    象车载他,香尘逐他,斗牛紫气照耀他。

    他的仪仗从左冯翊过,辉煌灿烂,几乎一切不得台面的东西,都因他的光芒散退。

     实际上,省中组织追捕和屠杀,为楚王辟净地。

    三辅地区早就被清理。

     息再也险些被清理——他舍去从前的一切,又开始要饭,碰到城卫,城卫说乞丐不得上街,准备捅死他。

    息再便露出面容,得到一顿梳洗和一套衣服。

     他穿着丝麻衣服,随人流,追象车,听到最烈的欢呼声,才看车上。

    帷幔飘起,双凫让路,楚王的美入人眼,落在后梁人心中,成为梦。

     息再默然地看,像对镜,没什么好看。

     他转头,招呼浡人。

     与楼船士生活的几位,并与游徼生活的几位,听他安排,跟上楚国的队伍。

    等到楚王自省归去时,他们将悄然随行,到楚国两翼东海、长沙郡生活。

     安排妥当,息再要走,又看一眼:楚王在秋色里。

     为迎接王,道路设得很宽,左尉的兵马来去,驱赶人群,不使其滞留。

    街上不时变得空旷。

    息再走着,偶然抬头,见到街对向一人,便驻足,换条路。

     那人气笑,过街来捉他:“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我找你半年。

    ” 两人拉扯,避入空巷。

    息再皱着眉头说“千年”,千年才松手。

     “你变声了。

    ” 不但变声,身形也变化。

    短短半年,息再长开了,肩宽与腰线,都是少年样。

    让千年陌生。

     更陌生的是态度。

     千年跟他讲点将:“修氏兄弟骁勇,而赵将中干,我将他们尽数点为壮士,若有战,则好运筹。

    ”息再只听,事不关己的样子。

    千年渐渐喑哑:“怎么,获知身世以后,你反而失了向上的心?你曾经批评我,说我有过人处,却不善用,如今我要将原话奉还。

    息再,我请求你,不要堕落,和我——” 狭窄的巷空,鸟在歇脚。

    息再打断千年,将他推进巷道深处,将鸟惊飞:“千年,你错了。

    ” 不厌的人,无一日不想向上,怎么可能堕落。

     他难得倾吐心声:“我们可以同行,但不是我助你,而是你助我。

    ” 千年怔怔地“啊”,想起乱蚁在息再脚下逃窜的场面。

    他从息再手中挣脱,竟有些势虚,勉强玩笑:“不无道理,毕竟你是能杀头蚁的人。

    ” 分别以前,息再让千年别找他:“换我,我来见你。

    ” 千年还有很多计划,都被息再否决:“千年,你曾经跟我讲过燕王。

    燕王恶劣,却有话在理,你族能够安然百年,是因公冶氏像列星,恒常不变。

    如果你们求变,介入世事,次数多了,总有不幸时。

    我知道你不怕,但不知你会不会觉得浪费?养精蓄锐,找一个对的契机,以国师的身份由内作用,才是良策。

    ” 这番话不留情面,却是息再的诚恳。

     可是千年毕竟九、十岁,赤心高远:“你不懂我公冶氏之守。

    ” 息再便也摇头。

     两人从巷中出来,各自行路。

    这是第二次不欢而散了。

     千年想,还是等到年末,再与这乖僻的人和好吧。

    他回宫,得知父亲的死讯。

     公冶国师死了,由千年点为壮士的修釜打死。

     修釜撞见国师用画启示楚王,等楚王离去,才对国师下手。

    尸体过后被焚烧,掩盖伤痕,假托给天雷,使众位公冶氏深信不疑。

    天数台上扬起白幡,老国师一唱三叹,对天告罪。

    千年在他脚下,向长阶流泪。

     不待他喘息,国朝战争又来了。

    燕国三郡作乱,西北也起硝烟。

    千年接过父亲的衣钵,成为国师,在后梁帝征求他的意见时,有了主意。

     他授意天命东北,劝说后梁帝,将精兵强将转调燕地,暗望西北义阳那位神武子,能挫败后梁的利爪。

     但事总不遂他意,似乎天都站边,不支持千年:派往西北的赵将溃败,眼看要将边关让出。

    义阳国却闹内乱了,义阳王父子因叛受俘,一死一囚,赵将白得一场胜利。

     千年茫然地迎接王师,数月后,在皇帝与新皇后厉氏的婚宴上祝吉。

     他吃得很饱,听到上下席传来赞叹:“国师功劳。

    千年无愧为公冶世出的天才。

    ”险些呕吐。

     结束宴会,千年去找息再。

     除了和好,他还有话要说。

     但县中已经没有息再此人。

    过路人端着下巴,也只能回忆起零星:“是有这么一个乞丐,模样很清美。

    欸,这年打仗,谁关注他去了哪里。

    ” 千年受挫,回去的路上,埋进袖子:“我错了。

    ” 他闷着,想起息再的话:“我来见你。

    ” 少年总发冷笑,却从不食言。

    千年自觉还有可信的事,便擦净泪水,重新振作:“那么我就在天数台。

    ” 进度三分之二,这个标题下的内容还有一章,大家慢慢看 息再确实是哥哥哦,所以一开始在文案标明了骨科含量较高,怕大家突然知道息再也是,会有点难接受(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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