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路向南走,在孟怀泽的计划中,他想带着邬岳先去江南富庶之地,感受下南方繁华,再向西南行至深山迷林,那里充斥着种种志异传说,邬岳该会喜欢,再从西南之地向北行,走一走大漠与雪国。
这许多地方孟怀泽也只在书中看过,从未亲眼所见,此番启程也充满了期待之感。
然而,他们并未走出太远。
几天之后,川箕山系已经遥遥不可见,荒凉山野逐渐替换成座座城池,随之而来的却是愈来愈多的饥荒流民。
此时已入春,川箕山上多日前便已泛起了青,然而一路行来的座座城市却好似还未从冬日里醒过神来,见不到二分春色,大多是沉重的灰白。
孟怀泽躲在那小小的山村中,偶尔听些传言,却并未有太多与己相关的实际之感。
然而此番出行,越往南走,那些想象中的富庶之景寥寥无剩,孟怀泽一路南行,一路给人治病,没看两眼风景,倒是满目的疮痍离乱。
行至宣城内,孟怀泽听人闲谈,前些年先皇去后,新任的年轻天子竟也只撑了这短短六年,此番又传来病重的消息,四方战乱频仍,没剩几寸宁静山河。
孟怀泽没再往南走,他留在宣城医馆中帮了几天忙,便和邬岳返程回了川箕山。
他本想带着邬岳看一看人间的美丽河山,谁曾想事与愿违,倒是寸寸血泪。
回去的一路上孟怀泽话很少,一直到川箕山庞大的山系隐约在视野中出现,孟怀泽停住脚步,将那青山看了许久。
然后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向邬岳道歉:“对不起。
”
邬岳奇怪:“什么对不起?”
风将孟怀泽的衣袍吹得翻飞,他的声音也被吹得轻了许多:“我没什么可给你看的。
”
他很想给邬岳些什么,却又什么都给不了。
几个月后,在邬岳离开的时候,孟怀泽第一次对他说了句“早点回来”。
邬岳在墙头上回身看他,孟怀泽仰着头,脸上是淡淡的笑:“你去得太久,我也会想你啊。
”
以往他从未对邬岳说过这样的话,他可以撂下面子向邬岳服软,可以接受、甚至是索求温存,他什么都做过了,却偏偏从未说过“想念”和“喜欢”。
即便是此时,“想你”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平淡得仿若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告别之话。
他早已不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什么情绪都可以藏得毫无痕迹。
而就因为他这一句话,邬岳第一次打架到中途便耐不住性子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