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寒风,又把这汴京彻底冻成了个冰疙瘩。
只好又把家里刚刚收起来的冬衣狼狈地翻出来重新穿上,沈渺昨夜里被这湿冷阴寒的天气冻醒了好几回,横竖睡不着,干脆早起去逛早市。
没想到她刚起来,就瞧见院墙顶上探出个脑袋来,只听那人说道:“沈娘子早。
”
沈渺仰头一看,是谢祁,正扒她家墙头呢。
长得高就是方便,她家院墙高五尺七寸(1.8米),这人光脚站着都比墙还高出一小截。
他要是再踮踮脚、使使劲儿,说不定都能直接翻进来了。
“你也不怕扎了手。
”沈渺赶忙过去开门,把他迎了进来,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我爹他……一晚上都在梦里作打油诗,吵得我睡不着,便起来了。
”谢祁今日也披上了厚实的皮毛大氅,一脸苦闷地走了进来。
沈渺听了,忍不住偷笑。
自打那日谢父来铺子里吃香椿拌面后,便顺理成章地住进了九哥儿西巷那小宅子里。
可惜西巷的宅子没几间房,平日里就主仆几人住着,更没预备多余的房间,又不好让谢父住下人的屋子,如今父子俩只能挤在一处睡了。
谢父自然是受郗氏的嘱托前来为儿子过六礼的。
庚帖他都带来了!
最重要的,更是要来见见儿子的心上人。
这个市井出身的小儿媳妇,据说全家都见过了,唯独他没见过,单为了这个,他还生了好几日闷气呢。
“你们一个个的。
只瞒着我一人。
我不是九哥儿的爹吗?这样的大事儿为何不告诉我?你们偷着乐,唯独把我当做傻子。
”说着都快抹泪了。
他气的只是临到要定亲了才知晓这事儿,完全没嫌弃门不当户不对。
这也在郗氏的意料之中。
当年,阿虫在高门士族的骄傲还未被打破之前,就已顶着旁人的冷眼和嘲弄,娶了她这个粗鄙武官的女儿。
郗氏一边打算盘算账,一边敷衍又熟练地哄着丈夫:“郎君何必如此介怀?这事儿可不是瞒着你,而是想着要把行六礼这般重要的事儿专门交给你办呐。
你是九哥儿的爹,自然该由你为他操持,这样的大事,非你莫属。
”
谢父一听,那哀怨立刻烟消云散:“原来如此,纯钧你放心,这事儿包在为夫身上!事不宜迟,明日……不,今日我便启程回京城,为九哥儿寻个顶好的官媒人!”
他便是这般风风火火地来汴京了。
连封信都没提前给儿子送,到了之后还让宁娘子替他保密,别泄露谢家这边的主事人是谁,自己偷偷摸摸地来铺子里吃汤饼。
为此他还换上了家里绣娘新做的衣裳,修剪了胡子,装得温雅稳重的样子。
谢父端着架子出现在了沈记汤饼铺,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己儿子的字迹和画作,他还从头到尾看完了,并认真评判了一番。
谢氏诗文之清绝闻名于世,书法虽不如王家出名,但也自成一派。
谢祁书画自然也不错。
尤其这贴在铺子里的这几张,许是写的时候心中有情,便显得格外温柔动情,让人望之都不禁想要微笑。
怪不得家人或迟或早都知道了九哥儿的心思。
见过这些字画,谁人会不知呢?
谢父读完、赏完这心中都泛起了点点涟漪,真是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啊。
少年人啊。
这让他即便只有局促老旧的小宅子住也欣然接纳了,当即便拍了拍九哥儿的膀子说:“不必另外准备屋子了!自打你大了,你我父子二人便甚少有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的机会,这会子正好。
”
结果谢父倒是睡得很好,却苦了谢祁。
“你爹梦里都会做诗啊。
”光看外表,还真瞧不出来,这外表清风朗月的美大叔,没想到内里性子却截然不同。
沈渺没忍住,笑得肩膀直抖,“都说李太白醉酒能诗三百,可还是比不上谢家叔父梦中挥洒做诗的本事厉害。
”
谢祁神色无奈地望着她。
砚书买来的眼药还挺管用的。
谢祁这眼睛滴了三四日的药,已经消肿,也不再流泪了,只是眼睑还有些泛红,就像被手揉红了似的。
他这会儿不说话,就拿那双泛红的眼睛盯着人看,天然就带着几分委屈的模样。
沈渺被他这么一瞧,心跳漏了一拍,赶忙把笑给咽了回去:“我去热粥来。
”
她赶忙溜走。
家里其他人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