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煦说话一向不疾不徐,可现在却慢得几乎一字一顿。
他像是累极了,可仍旧放心不下,缓缓说着:“臣得幸与陛下相扶相伴于微末,得遇陛下,于臣而言已是大幸,此生虽短,也算无憾。
臣只一事放心不下……昇儿尚小身体又不好,骤然失了至亲只怕少不了病一场,请陛下替臣好好照顾他……”
“为什么称臣不称我?”姬元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又或许他那时候什么感觉都感受不到了,心全然麻木一片。
他听到自己问:“说了京中说了昇儿,那我呢?除了那些客套话,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有那么一瞬间,裴煦的眼神透出一种悲伤至极的痛苦来,但很快便掩去了。
他微微张了张口,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继续追问就显得太残忍了,无论是对裴煦还是对他。
于是姬元徽不再说话,而是将裴煦抱了起来。
裴煦身上太凉,姬元徽觉得抱在一起或许能让他暖和些。
裴煦歪头看向窗外:“下雪了吗?”
姬元徽用斗篷将人裹紧,抱着裴煦踏出殿外。
裴煦靠在姬元徽胸口,他精神较方才好了些,像是回光返照的前兆。
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但却只是轻轻道:“真好啊……瑞雪兆丰年。
我能碰碰雪吗?”
姬元徽走下阶去,裴煦伸手接了两片雪花:“我初次遇见陛下时,也是这样的雪天。
陛下把我从雪堆里捞起来,也是这样把我抱在怀里……”
裴煦的声音渐渐轻下去,姬元徽第一次知道撕心裂肺是什么感觉。
原来痛到极致之后,是发不出声音的。
眼眶干裂发疼,想哀哭却失了声。
裴煦意识已经不清楚了,他不再喊陛下,而是喊殿下。
他感觉到裴煦的手抚上他的脸,一贯温柔平稳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殿下……我不是没有话同殿下说,我只是……怕一说起来便说不完了……怕……”
说着,他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呕出一口血来。
姬元徽呼吸都忘了,只慌乱的颤抖着去擦他嘴角的血。
“我怕一说起来,就不甘心了……”裴煦眼泪终于落下来,与血混作一处。
他目光哀戚又执拗的望着姬元徽,紧紧抓着姬元徽的衣袖,像是这样就能将人攥紧了,“我一点也不温良宁和……我好嫉妒能长久陪伴殿下身侧的人,我已经开始不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