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飞三月,春色葳蕤,定王府中池清柳绿。
妙言轩内,姜妙盼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海棠终于开了。
去年肖彻临走前,曾说过等她院里的海棠再开,便是他归来之时。
他没有食言,领着百万军马一路南下,清扫南齐各路藩王后直逼紫禁城,如今人就在那座巍峨高耸的宫城里。
“青莲,快快,没见姑娘都等着急了吗?”青杏正在给姜妙梳妆,青莲在一旁挑首饰,动作稍微有些慢了。
姜妙闻言,面上一窘。
倒不是她着急出远门,只是想着他回来了,指定会来府上找她,想好好打扮打扮而已,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青杏见她赧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虽然嘴上不说,可奴婢都看在眼里呢,昨儿个晚上就盼着了,半年多没见,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
姜妙嗔道:“坏丫头,就你话多!”
这时,青莲递过来一支赤金八宝海棠钗,面上笑嘻嘻的,“姑娘与姑爷有海棠之约,这支喜庆,正好应景。
”
姜妙接过,摊在掌心看了看,晃了会儿神便让青杏簪上。
“姑奶奶,姑爷回来了。
”露水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色。
姜妙心下一动,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她如今八个月大的身子,怀的又是双胎,肚子比一般孕妇大,行动已经很困难。
好不容易走到外间,打开帘子就见肖彻站在庭院里,仍旧是那身象征着北梁太子尊贵身份的玄色蟒袍,行军打仗半年多,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愈发骨廓分明,透着低敛沉稳的魅力。
得见廊下小女人大腹便便的模样,肖彻的眼神从沉静转为震撼不过须臾,整个人呆在那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姜妙怀孕的事儿,去年她本想说的,可胎像坐稳时,漠北已经开战,姜妙怕肖彻分心,便没再给他写信,又让一白他们锁了消息。
眼下久别重逢,肖彻看到她会震惊,早在姜妙的预料之内,她忍不住失笑,一步步走向他,“半年来所向披靡的北梁战神,这会儿怎么跟个二傻子似的?”
青杏几人闻言,偷偷捂着嘴笑。
这种话,也只有姑娘敢这么对姑爷说。
听清她的声音,肖彻才勉强回过神。
“你别动。
”他道:“我过来。
”
姜妙便听话地止了步,目光一直专注在他身上。
肖彻阔步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抚她圆滚滚的肚子,“怎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
姜妙弯起唇角,“想吓一吓你。
”
肖彻刚才看到她走路艰难的样子,心下不忍,“很辛苦吧?”
姜妙嗯嗯点头,“所以想等你回来照顾我。
”
肖彻无视院里的下人,直接将她拥入怀,力道轻缓,怕伤到她,“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
”
“要走也得等伺候完我坐月子。
”姜妙的声音里带了娇气,“而且,我怀的双胎,临盆时肯定很辛苦,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生下来。
”
闻言,肖彻又是一怔,“双胎?”
“苗老确诊的。
”姜妙的眼神带着肯定。
肖彻恍然,难怪他看着姜妙的肚子,比李敏薇的大。
“站这么久,累了吧,先进屋。
”肖彻牵过她的手,要往屋里走。
姜妙朝他后面瞅了眼,微微蹙起眉头,“小宝呢?”
“在紫禁城里。
”肖彻说。
“他怎么不回来?”姜妙想到母子之间的疙瘩还没解开,心中有些难受。
肖彻握紧她的手,“小家伙昨天晚上宿在乾清宫,哭了一宿,早起时眼睛都还是肿的,先让他休息休息,等平复好心情再来见你。
”
姜妙不解,“他哭什么,是因为我吗?”
“怎么会因为你?”肖彻并不知道母子俩的隔阂,只是温声安抚着她,“小宝跟在傅经纶身边半年,在漠北时又亲眼目睹他一夜白发,傅经纶驾崩时,小宝就在旁边,他心里难以接受吧。
”
“一夜白发?”姜妙惊呆了,“傅经纶不是病死的吗?”
“这只是对外的说法。
”肖彻将她拉进屋,扶着她在榻上坐下,这才缓缓开口,“敏薇体内的阴蛊取出,傅经纶体内的阳蛊便活不了,蛊虫活不了,他也活不了。
”
姜妙还以为,傅经纶中的蛊只会让他体会一遍肖彻曾经经历过的痛,却万万没想到,竟会要了他的命。
“当初敏薇被赐鸩酒,是他一手安排,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从承恩公口中得知自己中了蛊,整个南齐都在北梁的掌控中,他保不住江山,自然护不住敏薇,故而不得不借着‘赐死’让敏薇出宫,由我带回北梁取蛊。
”
“这个蛊,竟然能要人命吗?”姜妙低声呢喃。
肖彻颔首,“倘若他从未碰过敏薇,便会安然无恙,蛊虫休眠时期,两只都能取出来,一旦唤醒,便只能取一只,另一只死。
”
在李敏薇的事儿上,姜妙怨过傅经纶,此刻得知他为了让小姑娘回国特地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让李敏薇彻底死在南齐百姓以及杨太后的心目中,活下来的,是北梁梅家小九。
姜妙的内心有些复杂,她甩甩脑袋,“那,敏薇呢,她如何了?”
肖彻道:“阴蛊取出后,她彻底忘了过去。
”
“失忆了?”
“嗯。
”
“那孩子呢?”
“孩子还在,月份应该跟你差不多,很快要临盆了。
”
姜妙闻言,缓缓松了口气,“忘了也好,她在南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那些回忆,留着对她和宝宝都不好。
”
顿了会儿,姜妙又问:“梅家人对她好不好?”
“那是她真正的娘家,自然不会苛待她。
”
肖彻说完,视线凝在她面上,似乎有些不满,“一来就满口都是别人,怎么不说说自己?”
他一说,姜妙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谈论关于李敏薇的话题,夫妻重逢这么重要的日子,早让她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姜妙道:“我挺好的呀,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小姑娘离开南齐时昏睡不醒,后面的事儿我一概不知,心中惦记着罢了。
”
肖彻唇角含笑,“那现在关心完她,是否也该关心关心为夫了?”
姜妙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失笑过后,轻轻靠上他肩膀,“打了半年仗,辛苦相公了。
”
得到小妻的关切,肖彻满足了,大掌再一次抚过她圆滚滚的肚子,“两个小家伙有没有闹你?”
“四五个月的时候闹得厉害,隔三差五就踢我。
”姜妙委屈诉苦,“现在好多了。
”
肖彻笑道:“这么调皮,一定又是小子。
”
“别啊!”姜妙一把捂住他的嘴,“儿子可难带了,我想要小闺女,女孩儿比较乖巧安静。
而且,若是两个小闺女,没准儿还能激起小宝作为兄长的保护欲,不再介怀呢?”
“介怀什么?”肖彻抓住了字眼。
话都到这份上了,姜妙只得实话实说,“小宝当初会落到傅经纶手里,跟我怀孕有很大的关系,被探出喜脉那天,屋里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小小宝身上,忽略了小宝,他一个人蹲在门外,很难受的样子。
后来我留意到,等出来找他,他已经不理我了,之后就赌气跑到修慎院打开密室机关走了进去,偏偏那个时候,密室机关坏了,表哥和一白他们想尽办法都打不开。
我还以为他被困在里头,后来宫里来信,说他被东厂捉住,送入了宫,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得见过儿子。
”
肖彻了然,原来小宝是这么落入傅经纶手里的,难怪先前他说小家伙昨夜在乾清宫哭时,姜妙会下意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