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沨感受到了他的动作。
安折的声音响起,很轻:“那你不怕我感染你吗?”
陆沨没有回答安折,正如方才安折也没有回答他。
审判者相信了一个异种,或是异种相信了一位审判者,说不出哪一个更荒谬一点无论出于什么理由。
或许他们遇见的那一天就是世界上最荒谬的故事的开始。
可是黑暗里,谁都看不清谁的脸。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好像做什么都没关系。
一切都被忘记,一切都被默许。
听着安折轻匀的呼吸声,陆沨闭上了眼睛。
第62章
安折做梦了。
雨声,淅淅沥沥的雨声。
水珠啪嗒打在宽阔的树叶上,沿着交错的叶脉向下流,在边缘滴下,沙沙掉在灌木丛里,沿着老树的树根往下淌,渗进湿润的土壤里,那是个潮湿的雨季,他的记忆从那里开始,整个世界就是一场雨。
他是一颗孢子,从一朵蘑菇的伞盖里飘下来,在下雨之前,被风吹落在土壤里。
他好像一直在沉睡着,直到嗅到了雨后潮湿的水汽。
一切都不受他控制,在湿润的土壤里,菌丝伸出来,变长,分叉,向外延展,聚合。
他由一颗比沙砾还小的孢子长成一团初具规模的菌丝,继而抽出菌杆,长出伞盖。
一切都顺理成章,蘑菇不像人类需要代代相传的教导,他对产生自己的那株蘑菇毫无印象,但天生就知道土壤里什么东西是他要获取的,也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季节出生,应该做什么事情,又该在什么季节死去,他一生的使命就是结出一粒孢子。
沙沙的雨声就那样响在他耳边,他四周,他的身体、脑海和记忆里,它无处不在,像是催促着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
随之而来的是那种来自遥远天际的波动,无边无际的虚空,无边无际的恐怖直到他猛地睁开眼睛。
墙壁上挂着的石英钟走到上午九点,他身边没人了,被被子牢牢裹住。
但被陆沨的胳膊抱住的感觉好像还在,热度停留在皮肤上,一丝丝地灼着人。
陆沨本来抱的是他上半身,肩膀往下的地方,但睡到半夜,他胳膊被压得不舒服,抽了出来,这人的手臂就往下放了一点儿,放在他的腰上,手心正好若即若离地贴住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