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便晕倒在裴岸南怀中。
裴岸南当时并不知道他在找薛宛,蒋华东担心他离开后那些人觉得不对劲又折回去为难她,如果胡同里并没有她的衣服和人,那么意味着她是平安离开。
后来的后来,裴岸南亲眼看着蒋华东为了薛宛一次又一次放弃生的机会,放弃尊严和权势。
他不再是立在最尖端的男人,而变成了一个只因心爱女子才存在的英雄,只属于薛宛一个女人的英雄。
护她生为她死,于跌宕起伏中艰难挣扎,于乱世风云中孤独行走,却把舍不得享用的安宁美好全部给了她。
裴岸南根据自己意念将车一直向西行驶,直至开到了维港码头。
此时夜深人静,漫无边际的广阔码头非常空旷,带着鱼腥味道的海风吹拂着岸边栓出船绳的高大桅杆,在刷刷作响剧烈摇晃,海浪于深沉的海面翻滚起数米高,在夜幕之下发出嘶吼的哀鸣。
裴岸南爬上楼梯,在最高处的望风口,有一樽木质包围的石墩,蒋华东坐在上面,头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一件黑色风衣在随风起伏,他脚下放着几只酒瓶和一地烟头,背影看上去非常孤寂。
新港码头是蒋华东在上海紧随宏扬建立的基地,也是他最大的发家来源,几乎所有黑帮的人都盯着这块宝地,每一年的货物进出净利可以在上海买十栋房子,道上有这样的一句传言,没有做过码头和赌场生意的就不算黑帮里的大拿,只能永远听人差遣,一辈子不会做老大。
而政府更是把每年纳税的关注全部投放在这里,有时候中间人还会私自往上调一部分,从中牟利,蒋华东就是在这样各个领域阶层虎视眈眈瞩目的扒皮下,披荆斩棘走到了今天,运用他过人的胆识和计谋,一面和白道的周旋,一面与黑帮对峙,才成就了这样的传奇。
如果不是裴岸南亲眼所见,他根本想不到蒋华东还会在背后如此狼狈,任何人都有软肋,一旦被暴露在阳光之下,所有人都会捏住,你无法时刻保持戒备以防被敌人击破,何况这跟软肋本身对你也在动摇。
早在初见的雨夜,他埋首在薛宛怀中躲避了那伙受雇佣亡命徒的追杀,那个不可一世滴水不漏的蒋华东便在情爱风月之中一去不复返了。
裴岸南一言不发坐在蒋华东身边,一同沉默望着身下波涛汹涌的海面,新港在民国还不曾建立前就存在于旧上海,历经风霜与沧桑整整一个世纪,它将这座城市昔年的阴谋与黑暗、奢靡与放纵,以及如今的繁华和仓促全部尽收眼底,如同看一个世间最繁复冗长的笑话,是一本古老的书,记载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
依旧是那样的海浪,那样的天空,却不再是昔年的他们。
裴岸南俯身从地上拿起半瓶没有喝完的酒,他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从舌尖一直滑过喉咙蔓延到身体里,裴岸南喜欢喝度数低的,不管喝多少,稍微有点酒量都不会喝醉,他觉得酒不过是一种搪塞,不得不走的渠道,是等待成功的人对功成名就的人阿谀奉承的遮掩品,是欢场中太多女子的辛酸泪,太多男人的丑陋与狰狞,是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伪面具,是平凡人碌碌无为庸愚的嘲笑警钟,一杯酒便是一段岁月,逢场作戏最糊涂的是演戏的人,最不屑的是看戏的人,最清醒的却是指尖那一杯接一杯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