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岸南这一生经历过两次最无助绝望的时刻,第一次是他年幼在街头被金爷手下带走,撕心裂肺哭喊着寻找父母,第二次是他亲眼目睹云冽倒下去却无法救她。
生离和死别,是这世上最让人肝肠寸断的仇恨。
他跪在她身旁,甚至不敢去抱住稍纵即逝的她,云冽苍白的脸色非常痛苦,她一只手狠狠揪住旗袍下摆,裴岸南看到她双腿间涌出许多紫黑色的血,那原本因旗袍紧贴身体而明显凸起的小腹缓慢的平坦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枚纸片般的薄弱。
裴岸南知道那是什么在消逝,他握住拳,颤抖着喊了一声她名字,她的眼底是恨,是遗憾,是不甘,就那么直直凝视他,裴岸南怕极了她那样冰凉的目光,仿佛万箭穿心齐齐朝他射来,控诉他无情,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他说过什么。
他都曾在每一次缠绵刻骨巫山云雨后对她说过什么。
“云冽,我在这座城市最冷的北山园里为你种了一大片槐树,到了槐花开的季节,我带你去看。
”
“云冽,大事成后,我一定带你走。
”
“云冽,我会娶你。
”
可后来的后来,他做了什么。
他从没爱过她,可他怎么能那样狠。
她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把她一腔柔情错付在这乱世烽火中,成为男人权势里最卑微的牺牲品。
他怎么能待她这么凉薄。
裴岸南低低的哭出声来,他对她的承诺没有一句是真话,可他的确种了一片槐树林,只是不曾带她去看那漫山遍野的槐花盛开。
他两只手僵硬抚上她的肩膀,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槐树花,你说你喜欢那种花,我带你去看,你等等。
”
他想将她抱起来,却不知道触碰到了她哪里,她疼得脸色发青,好像要断成两半。
云冽看了看窗外,她视线开始模糊,胸口的气一下比一下更虚,她其实不爱槐树花,她喜欢牡丹,艳冠群芳天姿国色的牡丹,她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离开这座城,她并不在乎去向何处,她只在乎陪在身边的是不是他。
当枪子打入胸口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裴岸南是这世上她眼中的风景,她痴缠迷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据为己有,因为他不属于她的岁月。
云冽说,“我希望我来生再也不要遇到这样薄情的你。
你最会说谎,我在金府靠着你的谎言活到现在,我没有三姨太勇敢,没有五姨太聪慧,甚至连惨死的二姨太都不如,她最终还得到一个深爱她的男人陪她一起赴黄泉,可我什么都没有。
裴岸南,我恨透了你。
”
可我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