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就是因为心虚呗。
到了周五下午,他驱车载上陈正去医院,一路上他们也没交流昨晚过得怎么样,气氛沉闷得很。
到医院以后,医生跟他们看了一堆化验结果和单子,一众医学名词让人晕头转向,可最后的结论很简单:现在到了这个截点了,让病人和家属选择生命的长度,还是选择生命的质量。
维持现状继续化疗,是常见医学手段,但是也会带来相应的副作用,让病人本来脆弱的身体更加难以承受,严重影响生活质量,属于痛苦地活着。
曹慧之前本来对疗程的反应就很大,需要一直住院。
现在,在部分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脏的情况下,是可以选择保守治疗,不继续化疗。
其实这和陈嘉予前一天晚上预想的也差不多,没有什么奇迹,也再没有什么幸运。
眼前是他母亲的检测样本,化验数据,还有冷冰冰的医学事实。
他有点不太舒服,便借口去卫生间站起来到外面走了走。
最后,是陈正走到外面迎上了他,叫住他说:“有什么事都一会儿再忙,我们先去里面签字。
”陈嘉予闻言愣了一下,道:“签什么字?”陈正竟然没看出来他情绪不对,而是以为他接工作或者私人电话来了。
陈嘉予也觉得这事挺荒唐,父亲能跟自己聊737的性能聊一晚上,可到了现在却猜不到彼此心思。
陈正很理所当然地说:“下一个疗程的家属知情通知书啊。
”
陈嘉予这下明白了,对于陈正来说,这根本不是个决定,或者说他早就替曹慧做了这个决定,根本没想把她卷进来。
他感叹他们想法想去甚远,但眼前事还要解决,所以他反对说:“继续还是不继续治疗,这个要妈来决定,不是我们两个的决定。
”
陈正坚持道:“那肯定还是继续治疗,不用她操心这种事。
”
“正是这种事才需要她操心。
”陈嘉予竟然也一反常态,对陈正的话全面否认了,从头到脚都要跟他对着干,“不她操心是谁操心?这是生命尊严的事情。
”
父子俩面对面、脸对脸地站着,陈嘉予高出半头,他站得笔直笔直。
陈正被他的气势压住,也罕见地没有回嘴,只是说了一句:“活着不就是尊严吗。
”
陈嘉予说:“那是对于您来说。
”再不好听的话他不敢说了,若要他自己选,他当然也会选长度,因为他不想失去至亲。
可是,那知道那会是他的私心作祟,他会让曹慧用痛苦来成全自己和父亲,成全一个虚伪的“家庭健全”。
他抬起头,医院外面的树林已经枯黄了,十月底的北京秋风萧瑟,吹打着稀疏的树干,树干剪破天空,留下不可弥补的沟堑。
曾经父亲年轻的时候高大英俊,陈嘉予青年时候一直被父亲的老战友说“怎么这么像他”,半像称赞半像诅咒。
可是他们像吗?他越来越觉得,不是说他们父子两人渐行渐远,而是他把“不要活得像陈正”当成了人生目标了。
最终,陈正没掰得过他。
陈嘉予和“轴”这个字沾不上边,他向来左右逢源,从来不把话说死。
可在这件事上,他就是一口咬定听曹慧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父子两人回家,慢慢把事情曹慧说了。
曹慧倒是他们中接受得最坦荡的一个,她只是说“其实我早就在想这个了”,反而安慰了陈正和陈嘉予。
因为这意料之中的消息,陈嘉予心情很差,他有点后悔和岳达超换班了。
他周六就想在家躺着,和曹慧一起看个什么喜剧电影,或者和朋友胡吃海喝一顿。
他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了翻,突然想起来什么,然后找到一个公众号文章,在微信联系人里面往下翻了几页翻出来一个人,发了过去。
方皓收到陈嘉予的微信的时候刚刚跑步回来。
难得他不值班且不需要倒夜班时差,正好跑一个稍微长一点的长距离。
秋天气温是最舒适的,他跑了两个小时,感觉整个人都很畅快,正期盼着赶紧冲澡冲掉一身疲劳。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个大众点评公众号的链接,上面写着“台山小馆开业迎宾优惠,全场八五折,截止10月31日”,然后陈嘉予跟了一条消息:【最后几天打折,要不要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