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个杀害袁晴的原因,是我个人的猜想。
袁朗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妹妹袁晴,可是找到妹妹的喜悦,只怕来得快去得更快,因为袁晴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不认识他了,肚中还怀有四五个月的胎孕。
袁晴为何会有孕在身,这我并不清楚,或许是她流落街头时,被其他乞丐污辱所致。
一个年轻女子,流落街头,成天生活在乞丐堆里,寻常人会嫌弃她脏,嫌弃她丑,可那些乞丐之中,总有人不会嫌弃这些,甚至比她更脏更丑,欺负她疯疯癫癫,玷污了她。
对袁朗而言,这个多年不见的妹妹,本来感情就已淡了,如今又疯癫了,还怀了孕,俨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累赘。
不难想象,他带袁晴回到家乡后,袁晴被卖入青楼做奴、沦为乞丐、莫名有孕在身的经历,势必会招来一大堆飞短流长,袁晴和她肚中孩子的下半辈子也要靠他来照料,这将是一个莫大的负担。
而对月娘来说,倘若她真打算和袁朗远走高飞,自然不希望多出袁晴这样一个累赘,因此提前将这个妹妹除去,对他们二人而言,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
袁朗听着宋慈这番话,默默埋下了头,神情间透出愧疚之色。
袁晴却仿佛没听见宋慈所说,依然是之前那副惊怕模样。
“西湖里打捞起来的那具尸体,指甲里虽无泥沙,却有不少污垢,别说是注重梳妆打扮的青楼角妓,便是平民人家的女子,也不会任由指甲那么脏,只有沦落街头的乞丐,才不会在意这些。
”宋慈看着袁晴道,“月娘,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要继续装模作样吗?”
袁晴缩了缩身子,仍是极为害怕的样子。
“好。
”宋慈道,“克庄,你打些清水来。
”
刘克庄立刻外出,片刻间提来了一桶清水。
“月娘,你再怎么不愿承认,可你脸上的文身,还有脚上的烧伤,终究是不会说谎的。
”宋慈说了这话,走向袁朗,一把将袁朗的袖子捋起,露出了左臂上的太阳文身,“袁朗,这是你琼人的宗族纹,文身颜色已淡,此乃经年日久,文身逐渐褪色所致。
可你这位妹妹脸上的泉源纹,是她十二岁时所文,至今已有八年,却是如此清晰分明。
月娘容貌姣好,我不相信她会真的在自己脸上文身,倘若我猜得不错,她脸上的泉源纹,应该是用榉树汁画上去的。
榉树汁可伪造青黑色的伤痕,亦可伪造文身,一旦画在皮肤上,虽不易掉色,但只需用清水反复擦洗,终究是会擦洗掉的。
但若我猜错了,她当真是你的妹妹袁晴,那她脸上的文身必然是真的,不可能被清水擦洗掉。
这里有一桶清水,你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为你妹妹擦洗脸上的文身,以辨真假?又或者,你敢不敢当众脱去你妹妹的鞋袜,看她脚上有没有烧伤?”
袁朗怔怔地低头看着那桶清水,立在原地没动。
“看来你是不肯,那好,就让我来吧。
”宋慈把手一伸,刘克庄立刻递来一方手帕。
宋慈拿过手帕,在清水中浸湿,走到袁晴身前,道:“得罪了。
”伸出手帕,去擦拭袁晴的脸。
袁晴身子抖抖簌簌,很是惊怕地躲开了。
宋慈不为所动,仍是去擦拭文身,袁晴却总是惊吓着躲开。
几次三番之下,公堂内外人人都瞧明白了,袁晴这哪里是惊恐害怕,分明是故意躲开宋慈,不敢让手帕接触自己脸上的文身。
袁朗终于看不下去了,道:“宋大人,你住手吧,别再为难她了……”长叹一声道,“月娘,事已至此,你这又是何苦……”
此言一出,“袁晴”不再躲逃了,眼睛里的惊怕,浑身的瑟瑟缩缩,在这一刻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慈不再追着她擦拭文身,道:“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袁晴”开口了,声音很是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冰冷如刀:“大人说得那么清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
“你究竟是不是月娘?”宋慈正声道,“我要你亲口回答。
”
“袁晴”看了看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看见了韩?恶毒怨恨的眼神,看见了云妈妈暗含鄙夷的脸色,看见了熙春楼众多角妓幸灾乐祸的模样,看见了其他人或惊讶、或冷漠、或轻贱、或等着看她咎由自取的目光。
最后她看着袁朗,看见了袁朗满脸的关切和在乎,以及袁朗眼睛深处的后悔和愧疚。
她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悔意地说道:“不错,我是月娘。
”
公堂内外,尽皆哗然。
漫天的非议声中,月娘却冷傲地抬高了头。
等各种声音稍静了些,宋慈才道:“虫娘被杀,沉尸西湖,也是你和袁朗所为吧?”
月娘冷冷地道:“大人这么厉害,何必再来问我?”
“本月初四深夜,虫娘乘坐完颜副使的马车,在途经清波门时,之所以露出笑容突然下车,如方才赵正使所言,是因为她看见了一个深为信赖的人,但这人不是袁朗。
”宋慈摇着头道,“一个袁朗,是不足以让虫娘在经历夏无羁背叛、遭韩?污辱的绝望之下笑出来的。
她笑是因为看见了月娘。
桑老丈和黄五郎都证实,当夜袁朗推着车与黄五郎的货担发生擦碰时,你曾从推车篷子里探出头来,想必就是那时,虫娘乘着马车经过,看见了你。
虫娘一直将你当成熙春楼中最好的姐妹,她不顾被鸨母责罚,也要私自离开熙春楼去净慈报恩寺寻你,哪怕她刚受了韩?的欺辱,也不忘求我寻找你的下落。
她对你是那么在乎,即便你满脸文身别人都认不出来,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你。
她在自身万般绝望痛苦之际,因为见到你还活着,竟而笑了出来。
她想也不想,立刻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