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葬花魂,一场风来却是要尽数从枝头打落下去。
这是丑事,按说该捂眼束口遮耳,旁人不说不看不闻。
但荣府里的下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黛玉人在外面,但凡说起都是一层叹息。
她自晓得那其中是怎样的光景,可只为外孙女,这许多年下来都劝不得,偎不近,使人不禁疑心世事当真有天定。
而宝钗那时正在大观园中,黛玉虽不知具体情形,现在由宝钗自家讲来,更多只觉是添一层悲愤。
“我不好自己说话,顶上还有妈妈哥哥做主意。
原说你出了那边,边上又有个能干的兄弟,将来倒好自己决断。
”宝钗这会说着还笑,只是紧接着又皱起眉头道:“你也知道我哥哥不牢靠,那边瞧着他往后也没有什么主意,自然也半歇了心思可你,林妹妹,府里这样的情形,纵使我不说私底下的盼望,你也该知道些。
”
她见黛玉没说话,轻声道:“公子他现今不在门庭,推说去淮安王府也不是正经的亲戚。
林妹妹,你勿要怪我,只是老太太那边......你还是自己早做打算。
”
宝钗难得说这样的话,黛玉只觉脸上叫冷风扑来,立时晓得贾府中只怕又生出新的琐碎言语。
眼见着对上一双含了水的瞳眸,宝钗喉间一梗,别过脸,复又扭转过来强笑道:“你不必这样看我,我也是存了自己的心思。
”
“好歹与沈大人相处些时日,算是晓得他的为人。
如今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到外面走动的又担不得风雨。
我那哥哥不说也罢,但总也舍不下母亲。
”宝钗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眸垂下,再抬起时却是映了水意:“从前咱们说的,我还记得,也应了。
只盼着有一天若真遭了灾厄,你能在沈大人跟前多美言几句。
”
她很不愿意见到黛玉心存谢意,盖因知晓自己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她决不会为此事再有多的动作,再往后只单凭他人劳动。
废几句口舌便得来好名声,又为将来寻一个还算可信的承诺。
这是顶好的买卖,若换作往日她只作幸事。
但到了这会,她见林言时时事事顾应他与黛玉二人的后路,而黛玉也不肯只生受安稳的富贵,心中却一波又一波泛起艳羡来。
人生难得拼舍己身,明哲保身多,情深义重薄。
指尖一暖,原是叫黛玉拢住。
宝钗朝她这边看去,却见她脸上亦是郑重。
“君子论迹,宝姐姐,你是好心告诉我,我多谢你。
可你劝了旁人,怎么不肯劝一劝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