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牙绷着筋与之对抗,不肯被压塌了,然而他将那难过和绝望藏得越深,那压在他肩上试图摧毁他的病气便越重,终于在这个流民尽皆离开的清晨,在一夜复一夜漫长的无眠之后,他撑不住了。
他想,他该起来去找一些药吃,至少不能这样任由自己病下去,那药就在屋角的药柜里,然而他并不想动,这样的想法不过闪过一瞬又消失在那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他又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了。
在漫长的黑暗中,偶尔他会在迷蒙中见到一丝天光。
天亮了,他想,该起来去问诊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间好似听到有人在遥遥地喊孟大夫。
有人来了,他又迷迷糊糊地想,必须得起来了。
可他的神智与身体分离了,他动不了起不来,挣扎许久都不得法,也挣脱不了那像是要把他吞噬了的黑暗。
他突然像个小孩子一般觉出了天大的委屈,委屈得竟然在昏沉中流下眼泪来。
他哪里都难受,哪里都在疼,他也哪里都不想去。
干什么都要来找我,他难过极了,我生病了也没去找你们呀。
过了一会儿,院外的声音消失了,来找他的那人走了,周围重新落回极致的安静。
孟怀泽也不再挣扎了,他在黑暗中放松了四肢,就像泡进了软腾腾的水里。
就这样吧,他想,沉下去吧,沉到最下面去。
他的最后一丝意识也被黑暗吞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声巨响闷闷传来,包裹着他的黑暗蓦地被搅动,孟怀泽心头一颤,然而那一声响后周围便再没了动静,孟怀泽的神思也只被牵出了那一瞬,随着周围的黑暗悠悠地再次包裹而来,他的那片意识也快要再次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片凉意不甚温柔地拍在了他的额头上,孟怀泽被拍得一激灵,却也在那舒服的触感中,直到这时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的难受是来源于满身的滚烫。
“孟云舟。
”
熟悉的不耐烦的声音,还带着不肯服输的恼意。
孟怀泽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却在这一声唤里,突然流下了眼泪来。
那泪水似是没有尽头,他紧紧地闭着眼,一声也不吭,只是流着泪。
片刻的沉寂后,那只手终于又落在了他的眼角处,帮他擦去了眼泪,原本冷硬的声音也软化得有些犹疑:“你怎么了?”
孟怀泽的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
他好像还是先前那个委屈的小孩子,生了病难受了那么久,终于盼来了属于他的关心和在意。
邬岳有些着急起来:“是哪里难受吗?”
黑暗中孟怀泽挣扎着抬起手来,抓住了邬岳手腕,他几乎在那只手上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五根手指痉挛着几乎要掐进邬岳的手臂中,他那么想抓牢了,可再用力那力道都是软绵绵的,邬岳稍稍一挣便能离开,这让他感到绝望。
邬岳并没挣脱他,而是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孟怀泽滚烫的脸,缓着声音竟像是在哄他:“好了,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