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奴再念一遍,却听到宫外有人:“谎言!他们是假的。
如这位处子,才是真正的楚人。
”
围观的人让出地方,鞠缙至扮成小贩,拉板车来。
车上坐着班容,梳楚辫,穿凤文,虽然年纪小,却温柔哀伤,叫人一眼看出是楚国湖水“梦”中养育的童子。
多少人第一次见楚人,离得近的,捏其手脚,随身最好的食物送给他吃;离得远的,如后梁帝,站在一囚人背上看:“哎呀。
”
更远处有文鸢,因为心急,磕破嘴角。
她束手束脚,和臧复拴在一起,今天以前,两人因为喂水饭被发现,隔在殿中饿肚子,当下恍惚,勉强看人。
“知岁,请为我编辫,我想让别人一看见我,就知道我是楚人!”
中山别时,班容无心一句,文鸢以为他小孩家爱玩,没想到是为了……她挪到门边,被燕王奴发现,吓得撞到石砖。
血痣破了。
“公主,回去吧。
”他们不动文鸢,却折磨臧复。
文鸢不得已回来,看奄奄一息的臧复,又看外面的囚人。
“臧复,你还好?”
臧复点头:他嘴里有一块木楔。
“当着广阳全境人民,你也要说——你是海狱看守,你说有用。
”殿外泱泱的人众,把两人吓到,文鸢看着班容,不知他的决心,但自己重生一股力气。
两人协助彼此,向门边去,趁燕王奴听鞠缙至演讲时,文鸢贴上臧复的嘴。
臧复脸红了,不敢闭眼,等她咬去他口中物,才向人群:“这几位不是楚人。
”
但他虚弱,发不出声。
殿外,鞠缙至和众人交待西平道的事,说着说着,惭愧地看一眼班容:“我救了他,也害了他,他始终把我当恩人,愿意用他的命换我的。
这次我带他来,是想给广阳的同族看一看,我们称侠,却比不上楚人,比不上一位童子。
朝代以后,世论燕不如楚,我们都有错……”
后梁帝坐囚人身上,问左右:“与我们有关?”近处的广阳之民怒视他。
后梁帝见惯了憧憬喜楼的眼色,当下受惊,“你看这人该刿双眼。
”他抬手招呼燕王奴,却招来臧复。
身长、鬈发的青年,匍匐过来,支着门槛,无声地喊叫,十分显眼。
军民都在指点:“这不是将军白?”将军白身后钻出文鸢。
迎着众目,她发抖。
但班容趴在板车上:“知岁!”文鸢便咬臧复鬈发,让他转身。
两人脸白又脸红,等唇舌湿润才分开。
臧复能说话了,用肩处衣服帮文鸢擦嘴,扯着嗓子:“息大人,对不起,今天才对你说对不起,海狱那夜,我说了假话,狱中人不是楚人。
有人逐利,为一万圜,把无辜者解入燕国。
我负责守狱,负责支取钱财,如今余钱九万圜,还在库中——这都是实话。
”
白狼侯从殿后来:“几个宫门尽是骑兵,省中军不惜入围,也要攻城。
”看到臧复喊话,他将其击倒,又指挥燕王奴:“把那楚人抓了,最不济也要杀掉他,世论燕不如楚?要让大家看看,楚王是否对得起美名。
”
他挟了后梁帝要走,有人大叫,不让他走;燕王奴要过,民众不让过;乱中,有官侠穿梭人群,靠近板车。
这些人跟随鞠否,多少年前成了燕王的狗,为人所不齿,如今更是被人掘土在身:“你们无祖,才敢辱没广阳之名。
”
部分官侠退去,仍有执着者,抓住班容的腿。
鞠明下带人反抗,身后被踢一脚。
息再拨开他,去拉班容,两肩浸红。
班容险些被盗,又被拽回来,十分痛苦。
但他没说什么,只问鞠缙至:“这样可以帮到你?”
一支戟从正门来。
缙至只来得及说:“当然,你帮我大忙。
”就扑去救人,被戟射穿身体。
他还有力气,把班容按在身下保护,数支戟穿过他,穿死周围人:是白狼侯的伏兵动的手。
这些人尽是射戟士,膂力百斤,埋伏不到省中军,就屯守宫殿。
白狼侯留他们,危急时好做亲卫,当下看到广阳民众与外人一心,气愤中命令动手,暴露己方实力。
息再看清了,从鞠缙至尸体下抢出班容,扔给游侠,而后分开广阳的人流。
民众看板车上变为一堆血肉的缙至,又看死者在地,讨伐的声音由谁带头,升到大宫,没过悬山顶。
二十丈高阙都在晃,喜楼由人的肢体当足,更承不住,终于坍塌。
巨响将后梁帝和白狼侯震倒。
“我的喜楼。
”后梁帝伤心了,随手抓一位囚人,“这是楚人,不要过来。
”
人们越栏杆,向他去,没人顾忌,到后来,连囚人都视死如归:“你杀了我,我,将军白会替我报仇。
”
后梁帝难得失色,回头发现白狼侯不见,更是苦笑,“我倚仗的……”他突然看到文鸢倒在臧复之后,两人乏力,都动不了。
后梁帝去抓她:“我儿楚王,我儿息再,那么她呢?”
殿中有人纵马,踢断后梁帝的手。
大宫里跑出骑士,将所有人吓了一跳,原来广阳接燕东五郡的后路彻底被断,臧夫人和省中军填沟断桥,将几道城门封锁,一方引路,一方退敌,短暂地结盟,深入宫中。
白狼侯放在最外围的无虑精兵,原本在这时围剿。
但他们从高处看人海,从平明看到日出,最后相约卸甲:“我不干了。
”
广阳治城外,常山军抵达——墙上正在换旗——他们丢下石机,开入城中。
名城经历人的风雨,留下痕迹,最重处在大宫:楼坍塌,复道崩,尸体陈列,殿前还有斗争。
驭马者以重剑挥开土木。
灰屑迷了文鸢双眼。
她坐不起来,仰着脸,看到逃跑的后梁帝,断手在身边打摆。
有人下马,踩住他,挽他头发。
文鸢看那人一身血迹,叹了口气。
“文鸢,文鸢,我们也,”臧复想让文鸢走:两人手脚不自由,躺在这里太危险。
身后落下影,臧复吓着,看一眼,又埋头,打起冷战。
“息大人。
”
息再徐徐来。
他正喘气。
两袖通红,血在小指处沥沥。
乱时,息再回怛楼,用烟示意常山军开拔:他一边计算月令,一边思考赵国是否变事,在传舍时,便发书省中,让千年与贺子朝重敛三辅富豪,先贿赂巨鹿、常山、中山郡有秩者,见他们懈怠,这才提走常山军——广阳界十里以外屯着赵国的军队,这是他一人的秘密,甚至没有告诉晏待时,他不会破釜沉舟,时刻都在留存生路,确定白狼侯的所有兵力,才大胆用师。
但息再走不动了。
动荡中来去,他透支身体,太阳一照,几乎要死去:他人眼中的省中主,自己支持自己,回到这里。
臧复看他,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