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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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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的未来。

     第二天清晨,运输官弃车纵马,狂奔回昌山,要找铁官长。

     李丕还在睡梦中,被随从抓了,压到冶铁窟前。

     许多铁官徒被吵醒,从窟中探头,听运输官的质问:“五年好铸,一朝松懈!昌一至昌五中,只有你小铁官缺了两件铁当卢。

    左冯翊大人仔细查验,才发现这个缺失,现下正在等待。

    东西去哪里了?” 李丕很不清醒,只听懂左冯翊大人正在等待,便发抖。

    大人哪有不严苛者?过去昌二的小铁官缺了一件物品,被大人鞭策,直到无法走路,而如今他昌五缺了两件……李丕环顾四周,想找替死鬼:“谁知道铁当卢的去向?”铁官徒一齐缩回脑袋。

     李丕觉得自己完了。

     “我知道当卢的去向。

    ”息再一开口,运输官、铁官长并铁官徒的目光,聚在他身上。

    运输官喃喃的:“又是你。

    ” 息再咧嘴,露出被铁渣染黑的牙齿:“是我,我吃了两枚铁器,上刻兽面,那就是当卢吧,真漂亮。

    ” “他总是乱吃乱吞。

    ”有人反应快,借题发挥。

     “人小肚子大,老喊饿,或许贪嘴,吃了铁,误大事。

    ”有人附和。

     “是啊,是这小儿的错。

    ”李丕活过来了。

     但铁当卢没了就是没了,短时间内无法造出,该受罚的人还是李丕,他重新陷入绝望,只能向运输官重复:“是这小儿的错。

    ” “是我的错,”息再越过他,“请不要罚昌五的铁官,就将我带给左冯翊大人交差。

    ” 他走到运输官面前,以手指其腹部:“见到左冯翊大人,请将我开膛。

    铁器还在我腹中,取出来洗一洗,正好补上缺漏。

    ”察觉到面前人打冷战,息再抬头,与他对视。

     运输官恍惚,以为看到省中的天雄。

     他膝盖发软,说着将人带走,犹然心悸。

    又忽然想起这不过是隶人们养的小玩意,便气恼,给了李丕一脚。

     李丕倒下,看息再被运输官提上马,忽然有劲,连滚带爬地追:“等等,这是谎话,他并没有吃什么铁当卢,牙齿发黑,是因为昨天吞吃铁渣!”众铁官徒拦他:“官长,你疯了,就是他吃的。

    ” 息再自运输官的腋下探头,和他们道别:“我是孤儿,你们将我养大,我无以为报。

    我今天离开,今后回来,领你们看一看昌山以外的大小铁。

    ”他说着话,冷冷地笑,叫人以为他披童子的外皮,其实在世上长存了许多年。

     李丕看着他离开,意识到他在这个年纪,已经一言九鼎:“真的走了……” 铁官长瘫倒,汗落在昌山脚。

     天大亮,十里路外,跑马队伍中,息再展开头顶的椎髻,露出两枚铁当卢。

     在运输官惊诧的注视下,他将铁器打入马的双眼。

    人仰马翻,他也扭断脚,向西逃。

    之后一年,他暂住在邻县,还能看到昌山顶,第二年再向西,换另一个县城,则昌山在长天后面,不见轮廓。

     买一个浡人,需要上品银十。

     贩子对价格做出解释:“诸君难道不知皇帝的宠优蓝谨?蓝谨精通百戏,是后梁第一伎人,吃穿无忧,地位尊贵,据说今日还登上小楚王的生日宴会,为后宫贵人表演!而浡人出身百戏之国,自小耳濡目染,身心灵慧,尤其是我这几位浡人,样貌清雅,年纪又轻,假以时日,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蓝谨,买了他们,便是买了生财大道!” 贩子说得很动听,然而定价实在太贵,虽然吸引了很多人来看热闹,却没卖出一个,无奈拿浡人出气:“白吃饭!” 不会语言的浡人,顺从地挨骂,帮忙收摊,正好与过路的息再对上眼。

     叁叁两两的幼年浡人,看这位红颜,看走了神,过后互相打手势,以为遇见大斋时的童子。

    直到贩子叫骂,他们才不再留恋,卷着铺盖走了。

     只一个晚上,一切都改变。

     第二天,买一个浡人,需要叁个铜子。

     贩子对价格做出解释:“诸君,且看,且看这几位浡人,他们年轻漂亮,头脑活络,做惯了事情!能挑水,能做饭,能扫除,能解妇人苦闷,如今只要叁个铜子,买回去看个新鲜,当个消遣,就当买一颗菜,买一个摆饰。

    ” 即便贩子绝口不提浡人的特长,路人依旧行色匆匆,不再停留。

    对眼前的变故,贩子不能说毫无预料,只是真正发生了,让他痛苦:行远路进口的浡人,就这样废了,他血本无归。

     贩子拿张凳子,坐在摊前,失魂落魄,突然指天:“蓝谨!” 蓝谨刚刚下狱。

     昨天相思殿大宴,为楚王庆生。

    楚王远在楚国,不能赴宴,其母后孟氏念儿心切,做书几函,又要博弈:“听说楚王叁岁就能辨文石、投掷、打子吃子,不愧是我的儿子。

    ”她的得意模样,让身旁人发笑。

     后梁帝抹着嘴:“好啊,阿噎,难得你高兴,就让蓝谨陪你一局。

    ” 蓝谨上殿,身穿彩衣,春风得意。

     棋子列定,皇后与伎人各自牟取,首盘擒中路,皇后赢了一半子,次局又赢,观众暗暗在手心里写字:“忿急。

    ”等到第叁局开始,换数弹棋,皇后依旧大胜,蓝谨便坐不住了:他知道皇后厉害,没想到皇后绝然,不禁向殿上诉苦:“陛下,皇后留一子,藏一子,小人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她。

    ” 后梁帝大笑,群臣大笑。

     坐在前排观局的公冶国师便扯动嘴角。

     他其实不觉得有趣,不过,天数台以外的人间,自有一番处事的规矩。

    他不叛逆,跟着大家笑一笑,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

     但叛逆的人在上——皇后惊声尖叫,抓起棋子堵蓝谨的嘴。

     相思殿安静。

     “什么留一子,藏一子,你妄言!”她的毛病犯了,每当情绪激动时,就上不来气。

    宫女扶她,她打走宫女,执事近她,她咬下执事的肉。

     歇斯底里的女人,张牙舞爪,将宾客吓退,再看殿中。

     后梁帝坐在殿中:“嗯?” 他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了,才会派蓝谨来说这句话……护子心切的女人,自己唬自己,越害怕,越疯狂,终于喊出声:“楚王从来一人,至于兄弟姐妹,他!” 殿柱下的肖不阿鼓起勇气:“皇后失智,快扶她下去。

    ”后梁帝看他一眼,他就说不出话,心里已经彻凉:皇后自乱阵脚,或许要漏出秘密。

     宴中一人突然发笑,击钟一样。

     是灵飞美人。

    她怀孕,腹部高高隆起。

    意外发生以前,她正拿小匙击碗,和一名侍卫玩乐。

     皇后失常。

    灵飞美人饶有兴致,看了很久,此刻评价:“错了错了,先罚蓝谨,罚了蓝谨,皇后自然安心。

    蓝谨欸,你的舌头该断!看把皇后吓的,竟说坏话。

    楚王怎会是一人,没有兄弟姐妹呢?瞧我肚子里这个。

    ” 她一挺腹部,与席的和夫人便说粗俗,然而气氛到底缓和了,众位宫官执事都称有理,请皇帝罚。

     后梁帝离席,搂住孟皇后。

     看她不断抽噎吸气的样子,他怜惜,摸她发顶:“好阿噎,我来罚他。

    ” 蓝谨下狱,脱鞋换衣时,仍然喊冤:“我只是如实说明棋局情况,我哪一句话冒犯了皇后?” 蓝谨的遭遇遍传后梁,首先从叁辅地区传开。

    人都说,做百戏伎人,再风光,言行中有零星错,就会落得牢狱的下场。

    多数人宁愿从他处入手,挣条功名,或是干脆做个小老百姓,再也不贪此处的利益。

     浡人一下子贬值,成为无人问津的商品。

     贩子满腔怒火,骂了叁天蓝谨,将怒意对准浡人。

     “过来。

    ”他喊。

     其中一个浡人过去,被他打。

     之前贩子不动浡人,是因怀抱壮志,想将他们卖到贵人处,换一个好价钱。

    如今志向消亡,他将浡人看做物,肆意磋磨,打完了又让他们学猪狗,做无赖的表演,吸引一部分兴味特别的人,看看能不能撞大运,卖出一两个。

     挨打的浡人,在所有浡人中最年长。

    他俯下身,带头爬动,看人来人往,看到一双瘦腿。

     又是息再:灰色的云天下,他昳丽风采。

     浡人仰视他,多希望他这样的人是世家子,一挥衣袖,将自己并同伴买走。

     但息再连衣袖都没有,披短褐,穿旧鞋,脸是莲花,身份是乞丐,还不如浡人体面。

     四季轮转,很快到了冬天。

    贩子终于灰心,收拾行装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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