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一咳,里面床子上两人都抬起头来,谢兰修直起身行礼,谢曕笑道:“你来得可不是时候,我们这里杀局正在要紧处呢!”谢晦呵呵笑着上前,床上的蔺草细席上,摆着一张紫檀棋案,棋盘上黑白交错,显见得已经快到完局见分晓的时候,棋盘上黑少白多,倒是白棋要赢了,因问道:“谁执白?”
谢兰修不带矜持,笑盈盈道:“自然是我!”谢晦皱皱眉道:“没规矩!”
谢曕笑道:“徐羡之算是国手,还赞我们家阿修,你不赞她,还怪她,哪有这样的阿父?”谢晦边笑边打量着谢兰修,她矜持地笑着,颊边梨涡忽隐忽现,手玩弄着垂在耳边的一缕青丝——两个女儿的头发都和他一样,黑亮而柔韧,纵使不加膏沐,谢兰修的灵云髻也梳得飘渺。
谢晦收了心神,对谢兰修道:“你二伯找为父有事,你先退下吧。
”
谢兰修告退,谢曕的笑也收得干干净净,看着谢晦似乎百般无聊地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谢曕道:“阿晦,哥哥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晦道:“二哥!你这么说,我要愧死了!二哥有指教,做弟弟的岂会不听?”
“强极则辱,盛极必衰。
”谢曕叹了口气,“我们陈郡谢氏,自先朝便是高族豪门,谢安老爷子的淝水一战,至今仍叫人称道,然而老爷子急流勇退,摒弃一切官职爵位,终老广陵,人都谓他知机。
阿晦,退步及时才是向前!而今,你的权倾朝野,宾客辐凑,但这不是门户福分,是祸端!你看当今陛下面颊清瘦,目隐寒光,是心机深沉、不念旧恩的人,你还不收敛,只怕……”
谢晦颊边一阵颤动,这话对于现在烈火烹油、鲜花堆锦的他而言实在是逆耳之言,勉强笑道:“二哥是顾惜我,才有这样推心置腹的话。
晦若一意孤行,岂不是对不起二哥的教诲!不过如今形势,我如若贸然退步,才叫人捏着把柄,到时候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唯今之计,只有先握权柄,等到了荆州之后,找到可以接替我的人,再徐徐以图退步吧。
”
哥哥叹着气离开,谢晦心头又生茫然。
他听见谢兰修脆生生的嗓音在和谢曕道别,一会儿便听见兰修重新进来。
她性子比姐姐活泼,坐在父亲面前,歪着头笑道:“阿父还在看刚才那一局?”
谢晦抬头看看女儿,疼爱地伸手过去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的棋力果然较以往大有长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