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了眯眼,透过草帽看向那影影绰绰的寸方天地,想不远处的这条河,想他还没摸熟的饵线,想他快抽完的烟丝,想下一次集会是什么时候。
他是在工作后开始抽烟的,旧报纸卷烟丝,火柴一划,尼古丁的味道从鼻腔到肺腑流窜,被麻痹的神经驱使大脑皮层兴奋,放空,什么鸡零狗碎都随烟圈儿散出去,缭绕着在四野中消失殆尽。
下次集会还远,他摩挲着拇指,拿下草帽,从地上跃起,借着精壮的腰力,起的利索。
他拍了拍背后的土,收起鱼竿拎起马扎,朝镇里走去。
供销社建在马路口,四通八达,穿个街都能看见那青瓦下气派的门楼,朱红笔勾出磅礴的字样,大敞的前门和后门来往着熙攘的身影。
辛梁星进供销社的时候,白砚正在打算盘,噼里啪啦的珠算声比炮仗都热闹。
他看白砚上下曲弹的手,干净,指甲缝里没有灰,极是文静的一双手。
白砚在一团阴影中抬起了头,猝不及防的望见辛梁星,他好像刚从外头回来,发际冒出汗珠,晶莹的挂着。
辛梁星一手放在柜台,漫不经心的扫过橱窗,问:“烟丝有吗?”
隔着个柜台,站的有些近,细嗅能嗅到他身上被蒸腾过的肥皂味,纠着浅浅的咸汗,白砚勾头,轻轻吸气,话音飘忽着说:“有。
”
铜造的簸箕铲过烟丝,秤杆翘高,辛梁星看见他拨秤砣,拨到不听话的秤杆在他手中服帖,“要多少?”他问。
“三两。
”
白砚招呼他过来看秤,辛梁星摇摇头,说:“你看就行了。
”
没来由的信任,也不是不存在缺斤少两的情况,别人来都是把秤盯死了,少有他这种不把买卖当回事儿的人。
白砚不会少他的,更不会多他的,公家的东西,该怎么就是怎么。
白砚用油纸把烟丝包的四四方方,细麻绳捆着递给辛梁星,辛梁星搁下钱,抄起鱼竿,迎面走入春日中。
到了晚间,温度降下来,辛梁星坐在屋顶,看深蓝天幕上渐渐闪亮的星星,猩红的烟头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还没彻底黑透,他眺向远处,能看见香樟树巨大的树冠,像坠落的一团云,又像半截孤山。
斯斯文文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辛梁星咬着烟嘴含糊不清的问:“谁啊?”
“我…白砚。
”回话的声音小,怕被听去,又怕辛梁星听不到,固执的强调道:“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