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而粗粝的唇一开一合,碰到楚晏没戴手套的右手。
楚晏觉得自己仿佛碰到了一块粗糙的纱布,嫌弃地将他推远。
病中的男人好似不觉得才被咬破的舌头疼,嗓音破碎含混,“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放下前尘了,阿晏……阿晏。
”
楚晏站起来,神情冷凝到了极致。
双亲蒙冤受辱、饮恨而死,故土落于异族之手,满目疮痍——六年前,她就知道自己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
自掌兵以来,更是时刻谨记,不让外人看透自己的情绪。
然而,当荀清臣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平淡淡地将昔日的称呼喊出来时,她久违地感受到了愤怒,由衷的愤怒。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喊我?”
“荀清臣……你怎么配这么喊我?”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世子殿下的军帐重新点起烛火。
已经歇下的易棠被楚晏的亲兵从被窝里薅起来,任劳任怨地诊脉、包扎、写方子。
烧糊涂了的病人从没停下喃喃细语。
而满脸写着不耐烦的楚晏,正坐在一旁,一杯又一杯地把冷茶往肚子里灌。
“你怎么这么不讲究,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能喝冷茶。
”易棠打了个哈欠,在给荀清臣重新包扎手腕、脚腕上旧伤的间隙里,不忘谴责一句。
楚晏置若罔闻,倚在凭几上问:“你到底能不能治?”
易棠瞬间跳脚,抓狂道:“我开的药绝对没问题,他现在烧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刚刚又受凉了。
”
楚晏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支着脑袋,默默研究起了这帐子的屋顶,没再说话。
“死不了,你安心吧。
”
楚晏回得不假思索:“他死不了我怎么安心。
”
啧。
易大神医看了眼床上病态苍白的美人,又瞥向她,挤眉弄眼了一会儿,长长叹一口气,继续干活。
“我可懒得陪你折腾了。
”易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处理完病人的伤口,拍拍楚晏的肩膀,“回了,你也早点歇息。
天天点灯熬油的,当心秃了头。
”
楚晏点头,双眼放空,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稍顷,亲兵端着药出现在面前。
但满面潮红的病人却不太配合,一闻到苦涩的中药味儿,便侧头躲避。
药匙还没碰到嘴唇,往往人就躲了老远。
士兵没法子,偷偷望了眼楚晏,又唤来一人,打算直接硬灌。
穿着轻甲的士兵合力将人按住,孱弱消瘦的男人挣扎不得,无力地仰着唇,溢出破碎的喉音。
楚晏本不想管,但听着那边的动静,心里却一上一下,郁闷得紧——好像独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被别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