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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说服张文华让自己替他打官司的。
眼下一肚子打好了草稿层层铺垫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他想起太平间里躺着的肖承宗,心似裂成了两块荒原,一面是千里冰川,一面万顷怒焰,冰冷和炽热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他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他们答应给您补偿了吗?”
张文华也不瞒他,老老实实地说:“给了八万。
”
居然只有八万。
一条命的价钱,只有八万。
秦穆搁在膝盖上的手暗自捏成了拳,不忍道:“如果赢了,我能给您打回来八十万。
”
张文华似乎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茫然地望着他,想了想又摇摇头:“……算了,算了吧,是我命不好,我认了。
”他费力地起身,从斗柜里取出一叠红票递给秦穆,“小秦律师,你特意来一趟不容易,这些钱你拿着。
”
“您这是要赶我走了。
”秦穆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将他的手轻轻挡了回去,“张大爷,我这几天都在J城,如果您改主意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来这儿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完成肖老师的未尽之事。
”
张文华有些愧疚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几番欲言又止。
在秦穆即将出门的一刻重重叹了口气,说:“你等一下。
”他低头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电话本,径直翻到最后一页,上头有个用笔记下来的号码。
电话本沾过水,字迹边缘的墨都洇开了,一串数字并着“吴光明”三个字都毛茸茸的。
“他原先也住在这个院儿里,后来搬了。
前一阵听说我病了来找过我,说他妈也吃药吃出毛病来了。
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维权。
我和他去过两趟,身体吃不消就没去了。
他找过有关部门,找过媒体,也找过宝立健公司,都没有用。
听说他找了J城的几个律师事务所想打官司,结果人家一听是宝立健的案子都不肯接。
小秦律师,你可以和他联系看看。
”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了。
秦穆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握着老人枯瘦的手感激地说:“谢谢您。
”
走出楼梯口,发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雨。
刚子问:“现在联系吴光明吗?”
秦穆思索了一下,说:“不急,先去住处。
”
酒店是助理订的,凯悦的套间。
其实秦穆对外出的食宿没什么特别的严格要求,只要干净、不吵就行,五星能住,商务酒店也能住,自助能吃,街边小摊也能吃。
他和周弋做律助跑案子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没什么在意的。
他叫过送餐服务,坐在沙发上出神。
从肖承宗出事开始,秦穆的脑子就几乎没有停过,反复梳理案子,思考对策和计划,在飞机上也没合过眼。
这会儿张文华的案子没了,他又要开始考虑下一步计划。
空调将房间吹暖了,秦穆逐渐放松下来,感受到了卷土重来的疲倦,还没等午餐送来就睡着了,连刚子给他盖了张毯子都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