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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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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过人,却原来所求不过如此。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所求不过是一个情字,至真至诚的情字。

    他的眼中似流露千言万语,我只觉酒意上涌,人却微微有些眩晕。

     他一字一句的曼声吟哦:“应有江南寒食路,美人芳草一行归。

    ”美人芳草一行归,我急急的睁开眼睛,他不闪不避,只是那样瞧着我,四周夜虫唧唧,花香浓郁,我却似置身怒海狂涛之中,只是不信,不肯信,不能信,害怕信…… 我求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却原来,等得竟是他。

     描金花烛成双插在堂上,烛焰轻漾,照得一室洋洋的春意暖人。

    忽而如痴,忽而如醉。

    他执了笔替我描眉,那笔尖柔若无骨,似舌尖轻舔在眉端,又痒又酥,叫人浑身失了力气,再也没有了支撑。

    他低低的在我耳畔昵喃稼轩的名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爱儿,你这一双眉妩,叫人想见春山。

    ” 我的眼波似流,仿佛要连自己也要化成水一下子全泼出来。

    我回眸浅笑:“那么我从今后易名如是,柳如是。

    ”他不答话,只吻在我眉间,那滚烫的唇烙在我额上,烙在我心上。

    我只觉得自己身似那描金花烛里的芯,慢慢融,慢慢焚,慢慢燃,散如无尽的光与热来,明亮璀璨。

    天与地豁然开朗,仿佛一切皆是五彩流离的光华,我竟然能再世为人。

     逍遥不问红尘事。

    每日只是填词作曲,两相唱和。

    幽静的闺阁只有风光旖旎春风无限,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虽家有妻子,可是他以赤诚待我。

    他不诳不骗,不许不愿,却令得我百折千迥,一往无回。

     他赠我一只臂搁,因我性好书法,此物日日相伴,贴于肌肤。

    他说:“我要你最亲的人是我,最亲的东西亦是我的。

    ”翻心一想直如蜜甜,自然是他,当真是他,也唯有是他。

    世界便只是一个他。

    越是美好越是惶然,从来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一切太甜美,所以叫人有梦境一样的恍惚,只怕醒来失去。

     那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他接得家书,浓浓的眉头便微微皱起。

    我知他由祖母抚养成人,事祖母至孝,这家书,必是老人家想念孙儿。

    我劝他:“公子离家已久,家人必然记挂于心,公子应返家探望为宜。

    ”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那眼神一如初见:“如是,我怎么能抛下你。

    ”我微微一笑:“我与公子两心相悦,是为情也,公子与家人骨肉至亲,亦为情也。

    如是安能存一己私心,以与公子之情,夺公子骨肉之情?”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心里直如万箭穿心。

    不能以己情夺彼情,可奈,会否那彼情会来夺己情?直一昧安慰自己,不会,不会…… 桃叶渡,夏日阳光如碎金,斑斑斓斓散下来,照在我的裙裾之上,江风盈袖,吹得我衣袂飘飘若飞,近处林木间皆是蝉声,声嘶力竭的鸣叫,叫得人心里隐隐生出烦躁。

    这一别,山长水远。

    他执着我的手:“如是,你好好保重,我会来接你的。

    ” “虽知己而必别,纵暂别其必深。

    冀白首而同归,愿心志之固贞。

    ”薛涛笺上写出密密的簪花小楷,将一颗心细细揉进每一笔划里,臂搁熨贴在肘下,触肤生温。

    搁下笔后,只是细细摩挲。

    上好的和阗白玉,通体无瑕,出自琢玉名家陆子岗,当值千金。

     可是在我心里,何止万金?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我那梳奁里,虽及不上杜十娘怒沉的百宝箱,但凡世上奇珍,珍珠翡翠,猫眼夜光,何物没有?可是那些珠光宝气只是冷冰冰的死物,散发着铜臭的腥咸,是叫人唾弃的俗物。

     这臂搁却是活的,如一颗篷篷跳着,我将它抵在胸口上,那里也是一颗心在篷篷跳着。

     山长水阔知何处,渐行渐远渐无书。

    他不是薄幸,可他是孝子,他的妻子张氏“生而端敏,孝敬夙成”,被“三党奉为女师”。

    我这样的女子,实在不能见容于他的高堂。

    我知他苦衷,语意婉转,只求能与他厮守,哪怕只是作妾。

    但只要能为他洗手作羹汤,名份又算什么?他无限凄苦,只言道堂上祖母不许他三妻四妾。

     香君前来探我,方转过泥金屏风便讶然:“姐姐怎么瘦了如许多?”瘦了么?梳妆台上的镜子已是多日不曾细细端详。

    他不在,我簪花给何人看?他不在,我珠翠满头给何人看?他不在,我画眉与何人看?他不在,我穿那些绫罗绸缎衫子给何人看? 香君忽然喟然轻叹:“姐姐真痴子也,只盼陈公子待姐姐,亦是如是。

    ” 如是,如是,他自然亦是如是,怎么会不是如是? 许久之后才知道,香君并不是一语成谶,而是欲语又止。

     那一日终究知道,他竟新纳了蔡氏为小星,却原来,并不是不许纳妾,而只是,不愿纳我这风尘女子。

     天崩地裂亦不过如斯!往昔之言历历在目: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于君绝!海枯石烂言犹在耳,到了如今,竟然是闻君有二意,故来相绝决…… 他与我来往,是风流韵事,是一段佳话。

    可是不能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能是堂堂正正,立于人前。

    我到底是错了,他没有勇气去打破那世俗枷锁。

    他读的是圣贤书,求的是科举功名,他是“清流”的中流砥柱,要有忠,要有孝,要有节,要有义,独独与我的这情,是孽情丑陋,只能视作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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