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见过不少兵士和低阶将官死于军法。
只要杀人的军官事后上奏,再给死者家赔些银钱布匹,事情便算了结。
不过,这案子若是能交给提点刑狱司查办,定罪之后再经刑部、大理寺核验,最后圣裁结束后,方能定期问斩。
一来一去,还能再狱中苟活半年,只要保住命,说不定还能走动关系,让人通融通融,饶自己一命。
“周大人,你……我……”张若冲尝试开口求情,但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夜风呼号,宛若一名渔家女扯着嗓子呼唤对岸情郎。
“属下别无所求,只是家中还有老母与弟妹,求大人留我一条贱命,他日好回报大人之恩。
”
张若冲趴在地上,重重地叩首。
这话都是他从一名军都虞候禁军中下层军官,下辖数百人那里听到的,当年那名虞候临阵脱逃,将要被军法问斩时,不卑不亢地向指挥使求情,说得便是这番话。
但那名虞候说的是家中有老父,张若冲父亲早亡,所以因地制宜,略作了改动。
一阵沉寂之后,周舜卿笑了,犹如丑角登台时看客的哄笑。
“之前没发现,你小子倒还挺会说……如此说来,你这是知罪了?”
“愿为大人效以死节。
”
说完,张若冲紧闭双眼。
哐!
铁器相互碰撞发出刺耳声响,将张若冲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弹跳起来。
周舜卿将腰间的佩剑与手刀仍在张若冲面前。
“来,选一把。
”
张若冲认得那两柄刀剑。
佩剑是周舜卿祖父传给他的,平日里只做装饰,从未见他拔出来用过。
另一把手刀重三斤六两,刀身厚重,刀刃锋利异常。
几月前,当时两人还在泾原路省级行政区域名称,今在陕西、宁夏一带的边军营帐中。
他们饮酒整夜,快要天明时,周舜卿跑出了宅邸,张若冲找到他,发现他正和一棵树对骂,手里挥舞着那把手刀,将树砍得汁液横流。
没过几日,那棵树便枯死了。
张若冲咽了下口水,指了指那把手刀。
既然周舜卿执意要杀自己,不如选把锋利的,省得遭罪。
他深吸口气,两眼一闭伸长脖颈,但冰冷的刀刃始终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