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你?你怎不肯细想,以致铸成今日大错!”
陵容缓缓落下泪来,无尽的秋光扑到她的脸上,似也晒不干她的清泪成双。
“是我,不愿这样去想,不敢这样去想。
我情愿以为你对我有情,我情愿这样误会这样去恨别人。
宫里的夜那么长那么冷,每一秒怎么熬过来的我都不敢回头去想。
若不这样认为,我真会冷得发疯!”
甄珩转过脸,冷冷道:“你再冷,也不要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
”记忆中恍惚有那么一瞬,在战场上策马厮杀,带着血腥气的烈风扑面袭来,刀刃砍在敌人的骨上会有生硬地阻隔,鲜红的血便喷薄而出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日的生死交接之后,再刚硬的刀刃都砍得卷了起来。
边塞的夜是深沉的墨蓝色,星子的亮是惨白惨白的,风裹着胡沙呼呼地吹,马低头啜饮着清冽湖水,看得久了,那清澈的湖水里慢慢会出现陵容的面容。
他其实早已察觉,在甄府里舞剑的时候,那隐在雕花小窗后看他的淡淡粉色身影。
这样一留神,他笔直击出的剑锋便偏了几寸。
若不是因为茜桃的温暖开朗,或许他的一生,早已走入一个死结,不复得出。
陵容抬手抹去脸颊残余的冷泪,静静道:“失礼了。
大约你从未见过这样的安陵容。
或者在你心里,我早就是一个蛇蝎妇人了。
”
甄珩轻声道:“我记忆里,你永远都是甄府夹竹桃下粉衫纤纤的女子。
”
陵容掩不住眸中的惊喜和沉静,“你还记得?”
甄珩似要隐忍,终于还是颔首,“一直记得。
”
陵容微微垂首,唇角泛起轻柔笑意,又取了几枚杏仁吃了,“但愿你一直能记得,只是今日的我你一定要忘记。
若以后你还肯想起,一定要是当年的我。
”
大约方才情绪太激动,或许是眼泪冲淡了脂粉,陵容的脸色有些透明的苍白。
有风吹进来,无数的纱帷被吹得翻飞扬起,似已支离破碎的人生,被命运的手肆意拨弄。
陵容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贪恋,良久,到底还是轻轻道:“你走吧。
等下太后午睡醒来,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
甄珩点一点头,“你我之间,言尽于此。
”
陵容的唇角泛起一点黯淡的笑意,“我罪孽深重,你万万不要原谅我。
”见甄珩一怔,笑意愈深,“你若原谅了我,以后必定不会再想起我。
”
她含笑不语,用手指轻刮我脸颊。
我这才仔细看她,一身桃红裙装,梳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十分的雍容沉静。
「-(」“尽力?”她粲然微笑,“要尽力做的,势必很难做到。
”
“但是,只要尽力,总会好些。
我不会原谅娘娘,也不会费力恨娘娘,因为不值得。
”
陵容的眼底染上一层阴翳的惧色,指尖捂在胸口微微发颤。
她的笑意苍凉而哀伤,“是啊。
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
”她轻轻侧脸,注目窗外开得如彤云般的夹竹桃,那彤色染上她苍白的面颊,平添了几分和婉的神气,“你瞧这花开得多好,可惜明年就没有了。
”
甄珩一时未能明白她为何有此凄凉之语,只当她感怀际遇,也不多言,转身告辞。
景春殿久未有人打扫,他的步履带起一点尘风,微微有些呛人。
陵容的目光黏着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觉被他步伐所带起的尘土气也叫人贪恋不已。
他会不会,再回头看看自己?然而眼睁睁看他快走到殿门前了,终究,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如果,他真的不肯再想起自己――她骤然害怕起来,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恐惧一起吞没了她,连亲眼看着甄?痔迥诹鞒龅娜妊?带走她第一个孩子的生命时她也未曾这样害怕过。
或许,欠了他这样多,欠了他妹妹这样多,她也应该偿还一些。
记忆分明的瞬息里,她永远也记得,那一日,她在皇后处学习惊鸿舞的步法。
午后太困倦,她倚在殿后小轩中打盹,日影深深,窗外几株茂密的芭蕉遮住了她,谁也没有发觉。
朦胧中,听见绣夏向绘春道:“去炖一碗燕窝茯苓羹来,娘娘午睡醒来要饮的。
”
绘春笑嘻嘻道:“知道了。
”说罢停一停,低声道:“金良媛怕是有了身孕,外头送了些桃仁来,等下磨碎了放进她的杏仁茶里,御膳房送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谁叫小蹄子仗着皇上宠爱不长眼呢。
”
绣夏冷笑一声,道:“那是她活该!你忘了当年纯元皇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