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都觉得文人不该沾铜臭,算盘噼啪不该玷污一身清亮皮囊至于那些赞许还是他该当,夫唱妇随就是这样的说法。
只是如今,这‘妇’却扯着他跌了大伤。
不太聪明的脑袋在这会隐约回过味,暗自懊悔不该急着把许忆湘赶出去,只怕父亲回来又要训斥他。
可许忆湘没有回她娘家,不知怎么却被州牧夫人接纳,这一段时间都住在州牧官邸旁的不好说,只一些从前不显山露水的铺子忽然起了大阵仗。
张家把持的那些工匠也忘恩负义。
张二这样想着,领子已经被揪得变了形。
他想整理而不得,更深恨这伙人的市侩粗鄙。
可不容他流露更多轻视,刺啦一声,扯破的襟口反叫他先做了众人眼前的笑柄。
这叫什么事?
那些不通晓文墨的听不懂他的解释,仿佛说多错多,连带自家那些工匠的不老实都成了有远见。
张二被从地上半扶半搀着起来,嘟囔着叫人去端茶来,去一去眼前这几位的火。
他仍觉得冤枉,打心底觉得自家根底干净,这会属实是无妄之灾。
这份自觉冤屈乃是搅动白水的一匙糖底,不是招待客人用的,却叫后一个用碗误会了甜味,自觉脸上得了光。
于是连心也安稳下来,以为自己仍是座上宾,不怕主人家逐客,还能冷眼看着门外人嚷嚷。
真切把糖块化在白水里,一小盏也作了肥水,慢慢挪动着影和光。
许忆湘瞧着一小碗糖水发怔,手颤抖着,恐惧与茫然一应被填补。
她就这样,她和大嫂就这样把证据交付......
那之后,张家要落个什么下场呢?
许忆湘不自觉打个寒噤,好像有谁憋着一口冷气在她耳后打个喷嚏。
但她脸上又带着十足的庆幸喷嚏打出来,之后便不会叫鼻子发痒,时时惦记。
这样的喷嚏打出来,先是庆幸,继而是为难,再稍后时刻,搅动碗里的甜水,心里却生出无限期待。
她做张家二房奶奶已经太久,顺应了怯懦依从的假面,成全了丈夫骨子里的难堪。
一二三四五年,年年相同,再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分别。
他们会死,他们都会死。
手打的巴掌和嘴打的巴掌样样记得,他们的报应是她引过来,她是报了自己的仇怨。
一颗眼泪被粘稠的糖水包裹,许忆湘俯下身,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哭喊,离得近了,却又听到细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