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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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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大的一个笑话。

     宫殿湿冷,北境苦寒,她的寒病几年来一直往往复复。

     那日浑浑噩噩被人扔回宫里后,她硬撑着给沉家众人置办好牌位,耗尽了最后气力。

    从那之后,病症便如同烈马脱缰,再也拉不住。

     宫里原本不多的杂役都走的走,逃的逃,只有刚满四岁的小孩来照顾她。

     为了每日手里那包药,她不清楚他到底去见了谁,又做了什么,只知道一日日下去,他到最后几乎开门的力气也不剩多少。

     有些时候,大约他比她伤得还要重些。

     但手碰到她之前,他还要低眸淡淡说一句对不起。

     午夜梦回,她被喉咙里的血咳醒时,有时会看到他靠墙坐在正堂前,仰头看那柄高悬的剑。

     月光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照不透他的心里事。

     她自被俘的那天便废了武功,那柄同她一起被押来的剑也并未被人收走,反而被挂在每日起居的中心点,日日逼她回望手尚有余力握剑时的岁月。

     那是先帝尚在时,寻江南的铸剑师造的一柄顶好的剑。

     一日宫宴上被呈出,作为比武台上众人竞相争抢的宝贝。

     她当时年满十八,面对一个接一个五大叁粗的男人,被踢瘸了腿,打肿了眼,但仍是凭着最后的犟劲将它赢了回来。

     那是她不靠家世,单凭本事攥到掌心的殊荣。

     从那之后,便再不离手。

     即便家里人碰一下,她都要拿乔半天。

     她一贯是这样张扬的性子。

     于是那次喝她那小侄子的宴席酒,仍有长辈记得这茬,看好戏地问她既这样对自己以后的娃娃寄予厚望,那剑可舍不舍得给。

     她当时醉醺醺的,只顾着打着饱嗝傻笑。

     眼下卧床不起,她擦了擦唇角的血,再回忆起那时的事,发现并不记得自己当时答了什么。

     她的小孩这时候忽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句让她五味杂陈的话。

     “用它杀了我的话,你的病能好吗?” 她常常想。

     为什么他总是太懂事。

     甚至从刚出生开始,便好像明白自己的命运一般,不哭不闹地发呆。

     她情愿他是个分毫不差地继承了那畜生劣性的种。

     这样她恨他也能恨得心安理得,而不是如眼下一般不知所措。

     她怔怔盯着他,甚至有一瞬间想摸摸他的脑袋。

     告诉他,旁人叫他野种的时候,不要那么无所谓地答应。

     抬头来看她时,不要总是坦然接纳她眼底里的嫌恶。

     他的名字,也不该是挖苦一般的完颜异。

     而是她很久之前,很正式,很没有道理地决定好的沉烈。

     人并非做不到剖析自己。

     正如她明白,她做不到似自己从前作誓的那般坚定,她知道自己的心每时每刻都在游离挣扎。

     那条生硬清晰的界限,早已在岁月侵蚀下变得模糊不堪。

     多年来,她也不乏错身让步的时刻。

     以至于她看到沉家祠堂中属于自己的那个,被精心供养的牌位时,也总归觉得亏心,直到亲手毁掉,才觉平复。

     但她沉疆月终究又是个不肯屈服的人。

     眼前的这个种,再如何一副良善的模样,究其根本,也只是两国肮脏算计下的畸形产物。

     他的存在本就是难以让她原谅的血海深仇,又如何配做她们沉家的血脉。

     “随你如何选,”她于是收回眼神,“那柄剑,是你的了。

    ” 就当是她以此再度划清界限。

     拿她少年时最骄傲的一件东西做抵,也算是将他生下来后的补偿。

     前路都不好走。

     但她不要低头同行。

     他不是她曾殷切期盼的那个孩子。

     她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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