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用精灵族的秘术,将纯净的生命力传给他。
是巡视队里的精灵女性吗?精灵的生命悠长,这点儿生命力算不上什么,可是对瘴气的侵蚀而言,顶多是能缓解些许疼痛。
他试图挥开她的手,只能勉强叫出精灵女性的名字,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滚远点,让他的人类过来。
他在昏迷中也断断续续听到了流言,他的人类本来就受到歧视,如果不在他身边、没有他护着,她该怎么办?
对方慢慢松开他的手,退出了房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精灵王子于前所未有的美妙歌声中醒来。
瘴气一点点地消散,他听到了熟悉的嗓音,然而那首从未听过又带着发自灵魂的熟悉感的歌曲,只让他感到心慌。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循着声音跑到了祭坛,勉强推挤开围绕在祭坛旁的精灵们,这才看到了祭坛上的景象。
他的人类跪坐在祭坛上吟唱,喉咙处残留着刺眼的疤痕。
人类要学会精灵魔法,也不是没有速成的办法。
那办法十分简单——只要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割开人类的喉咙,改造声带就可以了。
她唱着被列为禁忌的森林之歌,比任何一个精灵的歌声都更加好听,随着森林之心的回应,森林里下起了光雨。
以生命为代价的森林之歌,开口后就不能停止,最为美妙,也最为残酷,只要在对森林的爱里混杂了一丝一毫的其他情绪,每一个音符都会化作刀刃,割在歌者的身体上。
这本是精灵的祖先在开拓森林时的献祭之歌,愿意以肉身来成就一族的未来,具备重建森林的力量。
眼下用于化解瘴气,再合适不过。
可是,哪怕是在当年,祖先们也因为情绪里参杂了对后代的担忧与期望,死去了十余人。
对于精灵而言,如此“血腥”的歌曲,在一族安稳下来后,自然该被列为禁忌永久封存,谁也不知道人类如何知道了这首歌。
她的血肉凭空消散,一点一滴,而她只是温柔地唱着歌,注视着精灵王子的方向。
她不爱森林,她甚至不是精灵,只是单纯希望森林之心好转,因为精灵王子受着同样的污染,森林之心好了,精灵王子才能好。
森林之心是仁慈的,它感受到了人类单纯的好意,也回以单纯的怜悯与慈爱。
人类本应唱到血肉彻底消散,最终却留下了只余一条手臂的上半身,足够她交代最后的遗言。
仅存的残缺的肉体失去了仪式的扶持,重重地坠落在祭坛上。
精灵王子终于得以进入仪式开始后被结界封闭的祭坛,然而他甚至没有抱起她的力气,只颤抖着抓住了她的手。
他很熟悉这只手的触感,是在他感染瘴气时,一直握着他的手、给他传递生命力的手。
是他的人类在陪着他,将自己微薄的生命力给他,想要他苏醒过来。
可是,他的人类最后只是看了眼祭坛下呆滞的精灵女性,又看向他,眼里带着明悟。
她知道了什么?精灵王子猛地想起了,他在挥开她的手时,叫的是谁的名字。
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惶恐。
不,不是,他并没有……她不能误会,她的付出不应该得到如此的回报,他不能在最后让她……
“您会幸福的,和您爱的人一起。
”
他的人类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句祝福,宛如诅咒。
他扑过去想要抱住她,触碰到的只有空气,最后的残躯,也随着灵魂的消散,变成最朴素的元素消失殆尽。
没人看到精灵王子的眼泪,只知道从那天起,精灵王子失去了笑容。
part.3
在这片大陆上,兽人和人类的关系,意外的还不错。
虽然外貌差异有点儿大,但是在贸易需求上,双方一直合作得很好。
兽人向人类购买美酒和粮食,人类收购兽人打来的皮毛和魔核。
在兽王国和人类王国的交界区域,有不少兽人和人类混居的城镇。
小狼人就居住在一座这样的城镇里,他的父亲是兽王国的将军,母亲也在军队里担任要职,平时因为公务没法经常回来。
两夫妻疼爱自己的儿子,留了忠心的下属照顾小狼人,又担心孩子没人陪伴玩耍,便从奴隶贩子手中买来了一个人类女性。
奴隶在大陆上很常见,这个人类女性目测年龄在二十岁上下,作为玩伴年龄有些大了,不过性格更稳重,能照顾得来生性活泼的兽人。
而且兽人和人类体型差距较大,太小了反而容易受伤。
让狼人夫妻不太满意的是,这个人类女性的身体有些问题。
明明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缺陷,双腿和左胳膊却没有知觉,只有右胳膊还能正常使用,虽说她看起来很乖巧懂事,家里的下属要顺便照顾下也不难,但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能当好小狼人的玩伴吗?
狼人夫妻的犹豫被小狼人看在眼里,立马抱住了人类的腰,固执地叫嚷着就要这个姐姐。
父母好像没闻出来,不过他喜欢这个姐姐身上的气味。
初时是非常清新的草木香,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花果的甜味,但是闻得越深,香味就越发馥郁,幽深又甜美,仿佛开在深渊里的百年不衰的花。
他也喜欢她的声音,和其他人类的声音听起来不太一样,要说的话就像是吟游诗人口中形容的精灵,似乎附近的每一株植物都会回应她的声音。
狼人夫妻拿自家孩子没辙,最终还是将这个人类带回了家,一项项地叮嘱她要好好陪着小狼人,这才不放心地回了军队里。
连下属都觉得小狼人只是一时兴起才想要这个人类,没想到有了这个人类,小狼人倒是乖巧了许多。
她行动不便,小狼人会陪着她乖乖在家里看书和做游戏,即使他想出去玩,也会把她带上,玩的时候也时刻注意着她的情况。
随行的下属们面面相觑,有点搞不懂“玩伴”的定义了。
小狼人反正挺喜欢这个姐姐的,她明明是个为了换取食物主动把自己卖给奴隶贩子的孤儿,却异常博学。
她对血族的纹章如数家珍,能分清精灵不同时期的艺术风格,不管是魔界还是精灵之森的历史都说得清清楚楚。
即使没有魔力,她也能借助元素妖精的力量使用魔法,每次帮他洗过澡后,姐姐就会坐在树下,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风魔法帮他吹干毛发。
等吹得半干,她再用附着了微弱的火魔法的梳子,慢慢梳理他的毛发,起到烘干的效果。
其他小兽人原本还笑话他居然买了一个如此孱弱的人类,被他揍了几顿便老实地当了他的小弟,被他炫耀了姐姐照顾下光亮柔顺的毛发后,又一个个羡慕起来。
兽人的一大烦恼就是毛发的清洁梳理,有人照顾得如此周到,也太棒了吧?
一时之间,小镇上的小兽人都缠着父母,想要一个像小狼人的姐姐那样的人类。
小镇上的人类在得知后,觉得帮兽人洗澡、吹干毛发有利可图,逐渐兴起了兽人的“理发师”之类的职业。
看到往日凶悍强势的兽人在面对毛发时,居然也有如此乖巧的一面,人类也对兽人逐渐改观,相处得更加友好起来——换个角度看,兽人也是大型毛茸茸吧?不也挺可爱的?
小狼人对于自己无意间的影响毫不知情,他只是喜欢姐姐罢了。
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喜欢躺在摞得高高的草堆上,枕着姐姐的大腿,微风吹过他的脸庞,姐姐则是一边抚摸着他的脑袋,一边给他讲故事。
姐姐很喜欢他的耳朵和尾巴,还忐忑地问他能不能摸,他想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口答应下来。
柔软的手指揉捏着耳朵,力度适中,有点痒,又舒服得他想打呼噜。
这可不好,他又不是猫族、狮族或豹族,呼噜呼噜的,真是有辱狼人的名誉。
可是被姐姐这么抚摸,真的很舒服啊。
他半睁着一只眼,看着姐姐爱不释手的样子,又在她怀里蹭了蹭。
这样悠哉地过了几年,小狼人进入了成长期,个头从原本比姐姐矮一截,飞快地窜到了比姐姐高一个头。
再这么趴在姐姐腿上就太沉了,不过他可以抱着姐姐,晚上睡觉时也不再是他靠在姐姐怀里,而是他搂着姐姐,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小狼人还挺喜欢这种变化的,这么一来他可以用自己的气味包裹姐姐全身,力气大了,还能抱着姐姐去更多地方玩。
他的姐姐实在是太柔弱了,只有一条胳膊可以动,遇到危险都没办法逃跑。
每次想到这一点,他就格外期待化形日的到来。
兽人在幼年期,一直会维持着半兽半人的模样,只有等到了化形日,度过那天后,兽人就可以彻底变化成野兽的模样。
在那个形态下,兽人的理智虽然会有所削减,但是战斗力会大幅度上升,根据种族的不同,还会具备一定程度的魔法免疫。
等化形日之后就是成长期,即使不化形,也会成长得越发高大强壮。
也就是说,兽人的实力下限会在成长期不断提升,直到成熟稳定,化形日则是增加了一个新形态,这也是生育不易的兽人,为了避免成年前遭遇危险夭折而选择的种族进化方式。
化形日前,小狼人又开始惴惴不安,担心自己的兽形会吓到姐姐。
就像是他的父亲,每次以狼形出现时,连兽人都会畏惧他,更何况是人类?
那么,姐姐会害怕变成狼的他吗?光是想到姐姐害怕的表情,小狼人都睡不着觉。
不知道是不是不安带来的负面影响,小狼人的化形日提前了,就在姐姐一如既往帮他洗澡的那天晚上,他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嘶吼着在浴室里变成了一匹巨狼。
父亲是大骗子,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只能勉强编织着思绪,父亲明明说化形一点都不痛苦的,找个树蹭一蹭就行。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热又这么渴呢?心脏里好像有火焰在灼烧,身体的某一处胀得难受,他满脑子只想要姐姐,想到抚摸他的那只温凉的手,想到姐姐身上好闻的香味。
“姐姐……”他喊着姐姐,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凶狠的吼声。
他看到了姐姐,她又没法逃跑,只能坐在原地,仰头看着他。
小狼人不敢仔细去看姐姐的脸,他害怕在她脸上看到畏惧的表情。
他逼近了姐姐,对着她低下头,想要和往常一样去抱住她,蹭她的脸颊。
他还是他,他并不是连心都变成野兽,他很乖的……